納蘭毅軒看著卓晟舉起顫抖抖的小手,輕輕拂去衣角的塵埃,撫平褶皺,胖嘟嘟的小手舉止略顯幾分笨拙,卻又透著幾許可愛,才三四歲的孩童,竟有如此教養,可見其父母平日對其的教導之深,笑容輕輕爬上麵頰,聆聽著他的娓娓道來,然而隨著話語流入耳中,心間卻越發揣忑,“娘親”、“劍傷”這樣的話語是多麼的熟悉,眉間慢慢地聚起,眸中已被疑惑替代。
忽聞“叔叔,他是你的兒子麼”一語驚震,納蘭毅軒心怔,宇文煜的話語深深刺進了他心田,不由地問自己:他是我的兒子麼?是麼?聽他的描述,多麼的像啊!!可是自己的腦間竟是一片空白,還未來得及深思,耳畔又是一鎊重音,晟兒!真的是晟兒!
納蘭毅軒的心田仿佛被重錘擊中,恍惚中似乎停止了跳動,停止了呼吸,天地萬物,恰在此刻停止了運轉,停止了生機。他的頭緩慢而沉重的轉首,眸光緩緩爬上了語起之處,那稚嫩的麵容,燦爛的笑顏,清脆的童音,所有的一切,在那一刻印入了腦海,印入了心田,心間呼喚:晟兒,我的晟兒。
納蘭卓晟知道彼此都不是陌生人,便也恢複了孩子心性,踮起腳尖四下裏張望,口中嘖嘖地讚歎著,自小便甚少參加這樣的聚會,這麼多人歡聚一堂倒是頭一次見。他隻是一壁專注看著正廳裏的人群,一壁又忍不住拿餘光去瞧著大門處,不過是片刻分離,就分外惦記娘親,便是更懊惱現下沒有陪著其。他這會兒低下頭,看著自己的寶藍長衫,並帶著黑色小靴,靴上還有娘親親手繡的圖案,看久了眼睛便也有些發澀,禁不住伸手揉了揉。
納蘭卓晟抬頭間見那男子麵色有佯,眼睛直直盯著自己,略微有些瑟縮,以為他要就方才的事兒發難,想了想又覺不對,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輕聲道:“我臉上有東西麼?可是早上洗漱時未擦幹淨?”
一切來得這般突然,納蘭毅軒的唇顫抖起來,啟啟合合著,艱難地發出聲音:“你…你剛才說,你…你叫什麼?”他的眸中,是期待,是擔憂,是失望中的害怕……
納蘭卓晟聞言一怔,摸著腦袋思考是不是方才自己的聲小,被周邊的談話聲淹沒了,半偏了首,不好意思地笑言:“可是晟兒方才聲兒小了?”他想著方才娘親叮囑過,若是遇著納蘭家的人,便隻管將名字報上,思及此也沒了顧慮,盡可能地踮起腳,揚高了聲音,說道,“我叫納蘭卓晟。我的娘親是雲紫娟。”
納蘭卓晟語畢,滿意地點點頭,心裏想著這次總該聽見了吧,拍了拍手,複又瞧著門口,喃喃自語道:“娘親也不知道哪兒去了,就算是舊傷複發,山莊裏休息著也比回家路上奔波好吧。”
納蘭毅軒這回聽得清楚了,童音高昂而稚嫩,小臉滿是得色,然這稚嫩的聲音落於耳間,無異於天雷沉擊,默念:他果然是晟兒!我的孩子。念此,他的手指顫抖地探上他的麵頰,輕柔地摩挲著,這精致的五官,這紅撲的麵頰,多麼的像紫娟,或許在所有父母眼中,孩子的音容都貼像自己深愛著的另一半吧,三年了,自外調隴右,至此已是三年過去,期間發生了太多的事情,或喜,或憂,或悲,或痛,然而心間最最的痛楚,便是三年間甚少於歸家,自己的孩子,竟到此刻方才得見,對她們母子,心中的愧疚,此生再難釋懷。
納蘭毅軒一把將那嬌小的身軀攬入懷中,此刻再難抑製心中的疼愛,口中滿是苦語:“孩子,我的孩子,我是爹爹,爹爹對不起你啊!”他懷中的身軀掙紮著,似乎是被眼前的情景驚嚇到了,滿臉的茫然,忽地想到紫娟,不知紫娟她在哪裏,他抬首茫然四顧,眸中滿懷著期望,期望能發現那熟悉的身影,然而失望總是大過於期望,熟悉的聲音沒有響起,熟悉的身影沒有浮現,有的,隻是滿庭的嘈雜。
納蘭毅軒恰聽到那舊傷複發之語,呼吸驟然急促起來,問道:“晟兒,你娘親在哪,她怎麼了?”他急促的語言,沉聲地質問,看著他茫然的麵容,或許驚嚇到了他吧,努力壓下心中的急躁,柔聲再問,“晟兒,別怕,我是爹爹,告訴爹爹,你娘親在哪?”
納蘭卓晟一語落,正歪著頭笑著看那男子,誰料他卻是神情一變,怔怔看自己半晌,竟是伸出手指撫上了自己的麵頰,一驚,不是害怕他的舉動,隻是有些奇怪他的手為何會顫抖?卓晟正欲出言之時,卻被伊猛地抱入懷中,倏地睜大了雙眸,不過片刻的驚怔後,下意識地掙紮著,想要逃開他的懷抱。
卓晟聽到他說的字字句句若錘敲打在心中,一時間茫然不解,半張著嘴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隻聽得耳邊是他連珠炮似的詢問。畢竟卓晟是自幼由娘親一手調教,心知掙不過他,掙紮須臾亦不再多費力。
卓晟仰起頭瞧著他,心中半信半疑,愣愣開口道:“爹爹?你真是爹爹麼?”他驚訝於自己此時此刻還能保持冷靜,想到自己不過是一平常人家的兒子,若此人不是爹爹,斷沒有圖好玩騙我的道理,又看見那與自己相似的眉目,心中的疑慮漸漸散了。
複而又見其微不可覺地點了點頭,卓晟心中驀地一鬆,爹爹,他真的是爹爹!念及此,一躍撲進他的懷中,扭糖似地纏著他,口中略帶委屈道:“爹爹壞!爹爹壞!這麼多年都不來見見晟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