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兒拔腿就跑。她以為已經血濺藕香居了,誰知道藕香居外麵熙熙攘攘,裏麵高朋滿座,飯店門口迎來送往。精明的鳳兒,兩手一背,若無其事地說:“聽說你們這裏有好吃的,我怎麼看來看去,桌子上都沒有啊?”
飯店裏女客本來就不多,一看她是個有錢的主,於是老板刻意巴結,問她要吃什麼,讓廚房裏給她做。
她撅著厚厚的嘴唇道:“不是我吃,是老爺要吃,要吃酸菜魚,要吃醉蝦,我看你有沒有?”
“四川廚子跑了,”老板為難地說:“醉蝦倒是會做,可能做不出川味調料……”
“你讓人做醉蝦去,我來做調料。”鳳兒一拍胸口,“我也從四川來的,不叫調料,叫蘸水,你看我是不是很內行?”
“果然是行家。”老板高興地使勁搓手,心想: 走了一個來了一個,這丫頭好伺候多了,要是她能把技藝傳給師傅,那才好呢。今天一定要對她客氣一點。
“你把調料拿來。”鳳兒頤指氣使道。
老板連連點頭,把她帶到青苗住的房間,說調料都在這裏,讓她自己配。
鳳兒真佩服自家小姐,選了這麼好一個地方,在廚房大院的東北拐,旁邊還有一棵大樹,大概臨安的天氣比四川暖和,大樹枝繁葉茂。一半的枝葉垂下來,掩映著小屋,蓋住了半邊窗戶,站在門口,朝裏麵看,黑洞洞的,真是個便於隱蔽的地方。
屋裏比較寬敞,一塊門板當案板,上麵既有他們帶來的佐料,還有鍋碗瓢盆。邊上還有灶台,灶台邊有柴草,半個房間,就成了一間小廚房。
當中拉了一道簾子,那邊沒有窗戶,看起來,就是馬青苗睡覺的地方。老板不走,就在邊上看著,鳳兒故意往他身上靠:“幹嘛呢!看我孤身女子,你想討便宜嗎?”
老板這才悻悻地走了。鳳兒撩開簾子,走到裏麵,把青苗的東西胡亂裹起來,連床上的被子都卷了,捆成一個大包袱,背到背上。正當大廚房忙得熱火朝天,連老板都在前麵招呼客人時,她爬上大樹,上了牆頭,先把包袱扔下去,再往下一跳,跳到包袱上,毫發無損,背起包袱,爬起來就跑。
一陣小跑之後,鳳兒路過一個十字街口,突然的人聲鼎沸之聲吸引了她。她按捺不住好奇心,踮起腳尖兒,往裏麵瞅,好像有人在賣藝,武功很高強的樣子。她低下頭來,彎著腰,從兩個男人當中鑽過去,背上的大包袱擠到了這兩個男人。
他們扭頭一看,背著包袱的是個年輕的女子,有幾分惱火,又有幾分好笑,便抓著包袱,調戲鳳兒。
鳳兒一向蠻橫慣了的,哪裏受過這種氣,頭一轉嘴一歪,就去咬他們的手,沒咬著,取下包袱,掄起來團團轉,嘴裏還罵罵咧咧的。
本來,人們在看裏麵的男人賣藝,那人功夫十分了得,引得眾人陣陣喝彩。突然聽到外麵有女人的聲音,還是外地口音,罵得十分難聽,便一起轉過身來。有哄笑的,有鼓掌的,也有趁機伸手討便宜的,所有人轉變方向,把鳳兒圍在裏麵。
“你們京城的人就這麼欺負人嗎?還有沒有王法了?”鳳兒被團團圍住,叫罵聲被眾人的哄笑聲淹沒了,隻得大聲呼叫救命。裏邊棍棒刀具的聲音立即停止,賣藝的人聽到女人的叫喊聲,忙提著水火棍,大踏步走過去,從人縫裏一看,頓時怒吼著扒開眾人,衝了進去,也不說話,對著兩個鬧事者的後腿彎處輕輕一掃,那兩個家夥便“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你們居然在京城為非作歹,懂不懂得羞恥二字?”
被打的兩人知道他的厲害便連連後退。看熱鬧的人以為鳳兒是賣藝人的老婆,跟著鬧事的人一哄而散。
鳳兒這才扯扯衣服,背好包袱,看見搭救他的人正在收拾棍棒刀具,道了一個萬福:“謝謝官人搭救。”
賣藝的人定睛看了她一眼,扛起自己的刀具,拉扯著她就走:“你在這裏幹什麼?趕緊走,趕緊走。”
鳳兒聽著聲音很熟悉,但見這個人須發斑白,胡子很長,自己被他扯得腳不沾地地往外走,心想這是馬家寨的哪個強盜嗎?還是釣魚城的哪個熟人呢?
川音那麼親切,行動那麼果敢,武功那麼高強,鳳兒認定這人肯定是為自己好。她輕聲問他要帶自己到哪裏去。
那人回頭盯了她一眼,又轉過身去大步往前趕,低聲囑咐了一句:“鳳兒,別說話,我們就是到紫陽山去。”
他回頭的時候,鳳兒看清楚了,想明白了,按捺住滿心的歡喜,高興得幾乎要透不過氣了:“你,你是……”
他鬆了手,拍了她的手背一下:“少廢話,跟我走。”
兩人一直走到城外,經過一湖碧水邊,地勢漸漸高起來,石頭多了,樹木多了,房舍稀疏了,再也看不見人了,鳳兒這才喘口氣,在他身後喊:“姑爺,你怎麼老成這樣子了?你還活著,小姐要高興死了。”
“我能死,她不能死。”安節終於停下來,放下手裏的刀槍劍戟,一縱身子,坐到一棵古鬆的橫枝椏上,向四周打量了一下,見了無人煙,便放鬆下來,“鳳兒,你怎麼在這裏?”
鳳兒將包袱放地下,坐到包袱上,仰麵望著王安節:“我還要問你哩,你怎麼來的?你怎麼沒死?”
她高興得直淌眼淚,問得安節雙眉皺起:“難道我應該死嗎?快告訴我,你怎麼到這裏來了?我老子我兒子我妻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