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大批蒙古軍隊正向南方開來。我在鄂州養病的時候,看到那裏正大規模地在訓練水軍,上下一致稱呼的劉大人,莫非就是劉整?他已經在為蒙古人訓練水軍了嗎?”安節問道。
“我大宋主弱臣悖,立國一隅已經夠慘的了,再有助紂為虐之人,不知國家還能維持幾日啊。”想到此,王堅熱淚長流,因此勸告兒子攘外必須先安內,把矛頭對外才是最重要的大事。
兩人坐在床上,屋內十分黑暗,安節看不見父親流淚,但聽到他在抽搐。父親從來是流血不流淚的,一時無措,安節扯起自己的衣襟為他擦臉,寬慰道:“孩兒聽父親的,先對付外敵,維持朝廷穩定。”
王堅握住兒子的手:“我知忽必烈立朝大都,必定要卷土重來。我已上奏朝廷,辭去侍衛步軍司都統製之職,要親自去前線拒敵。朝廷總算同意我的請求,讓我任左金吾衛上將軍,湖北安撫使兼知江陵府,不日就要去上任了。幸虧你來得及時,我們還能見上一麵……”
兒子好不意外:“父親,您既然已經入朝為官,卻還主動要求到地方去,身體不好,反而要衝鋒陷陣,這不是……”
王堅扯扯兒子道:“你知道嗎?連文天祥大人也要求上前線,為國盡忠,為民效力,哪怕讓我僅當一名小卒,也能上陣廝殺啊。個人的榮辱都是小事,國家存亡才是大事。”
安節要改名換姓,跟隨父親當個侍從,王堅不同意。安節要回釣魚城,王堅也不同意,他摸黑下床,找出欽差當時要他保存的聖旨,遞給安節說:“朝廷已經任命你為東南大將,你隻有東去,到常州上任,不能西回……”
說著,王堅又找出自己的衣服和一些銀兩,打成包裹遞給兒子:“你收藏好聖旨,換上幹淨衣服,隻管去。前線缺人,就說自己失足落水,生病延誤了上任時間,這個蟋蟀丞相也管不了那麼遠……”
“還是父親想得周到,那孩兒就此別過。”
“別忙……讓我……”王堅說不出話來,隻是伸手過去,在兒子臉上摩挲: 皮膚粗糙,塌鼻梁有點扁,胡須亂糟糟的,額頭上有一道傷疤。在釣魚城上分別時安節還不是這樣的,一路過來,他定是受了許多罪,摸著摸著,王堅摸出兩手淚水。
“父親,兒子……也能摸摸您嗎?”沒等父親答應,一雙粗糙的大手,已經觸摸到王堅的額頭,深深淺淺的紋路如道道山梁,橫亙在兒子心頭,當中的川字紋,是憂國憂民的思考,顴骨高聳,臉頰瘦削,心思不順啊……他的巴掌也潮濕了,終於忍不住,趴到父親肩膀上抽搐,片刻,父子相擁而泣。
王堅最後拍拍他的肩膀道:“趕緊上任去吧!啊,鳳兒說她找到青苗了,你們既然都在臨安,夫妻也應該見見麵,然後悄悄離開臨安……”
安節正想要說已經看見青苗的事,就聽到前麵有人聲,王堅輕聲地說:“不好,是賈似道的探子。難道他聽見什麼動靜了嗎?趕緊走!”
安節倒退幾步,什麼話也不說,跪下給父親磕了三個頭,推開窗戶,跳了出去。王堅探身往外看,濃厚的夜色深不見底,隻有朔風瑟瑟,他打了個寒顫。
鳳兒拿著吃食剛剛跨出後門,聽到周三追出來問她半夜三更到哪去。慌亂中,鳳兒靈機一動說:“我要回去。巴全提婚,好小氣,隻給我買一隻鐲子,我要回四川去了。”
“幾千裏路,你可是說走就能走得掉的?”周三嘴裏說著,卻扭頭四處打量,隱隱聽到前麵屋側有腳步聲遠去,正是安節從窗口翻出去往前麵跑了。
“什麼人?”周三大喝一聲,追了過去。
安節匆匆翻窗出來,沒在意後門有人出來,扭身望去,月光下一個高大的男人追了過來。憑安節的本事,十來個有武功的人也不在話下,但在這裏開打,勢必驚動府裏的人,一定會連累父親。
老槐樹後麵的人影一晃,突然有人從他背後竄去,一聲不吭,跟著塞去一把東西。而周三隻顧往前麵追趕,正要張嘴繼續大叫,一把泥土便塞進了他的嘴裏,吐不掉也掙脫不了,隻得從鼻子裏發出哼哼聲。
安節正思忖著如何對付那人,卻發現追來的人站住不動了,像被鬼掐住似的,他也喊不出聲音,以為是巴全。安節聞到一股溫暖的氣息,是他熟悉的親人的氣息。這才意外地發現是站在他對麵的人身材嬌小,原來是馬青苗。
就在這時,鳳兒跑出來,遞上包裹給他,屋子裏又跑出了一個人,什麼話也不說,扔了一根繩子過來,搶過鳳兒手中的包裹,拉著她就要進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