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父子叛變
楊大淵帶的五萬精兵已經包圍了瀘州，奪回城來，看似易如反掌。於是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後笑者當為上！你等山野草將，井底之蛙，片刻之利能維持多久？不知你是否認識前任瀘州守將劉整，他已經帶領蒙古大軍攻破襄樊，直逼臨安了。”
城上眾將士聞言無不痛心疾首，張玨俯身對城下大罵：“狗賊子，都是你們為虎作倀，才使得敵軍節節深入，不將你們斬盡殺絕，難消我們心頭之恨！你死到臨頭了還渾然不覺，水淹七軍的好戲就要開演了……”
楊大淵這才恍然大悟，張玨按兵不動，和他理論到現在，原來是在為他挖掘葬身的陷阱，強硬的態度未見水就化成了一攤泥。他一邊策馬要跑一邊說：“張，張大人，我待你夫人可不薄喲。”
這是什麼話？張玨心頭立即起了個疙瘩，想問不便問，不問不甘心，一時竟愣住了。
楊大淵以為他猶豫不決了，趕緊補充：“我可是放過你的妻兒的，你不能給我留條退路嗎？”
慘死的兒子，還有被他掠去的合州百姓，他欠下的累累血債，該是清算的時候了。張玨一聲口令，鳴炮聲起，“嘩嘩”的水聲大作，轉瞬間，城下就是一片汪洋，楊大淵做夢也沒想到，兵臨城下，卻遇上滅頂之災。
丫鬟鳳兒進了青苗痛恨的馬家，居然還住了正院。
馬顧出山運糧回來，回自己房間就癱倒在椅子上。鳳兒端來的洗臉水，他說涼了，一腳蹬開；端來的蓋碗茉莉花茶，他說燙了，一掌拂去，燙得鳳兒雙腳亂蹦。馬顧橫眉豎眼的好怕人啊，鳳兒就勢坐到地上給他捶腿、揉腳。沒見他發過這麼大的脾氣，鳳兒隻好裝悶葫蘆。
沒有多久，馬千來了，揮手讓鳳兒出去，轉身把門插上。因為見馬顧交令時心神不定，有了預感，低聲問：“孩兒，你，你幹下那種事了？”
馬顧雙腿一軟，跪到父親腳下，顫聲說道：“父親，孩兒無奈……投降了……”
馬千壓低了聲音說：“你你你喲……怎麼能回來？王堅走了還有張玨、史炤、王立等人，哪一個不是主戰的死硬派。讓他們得知，你還有命嗎？”
“我……他們說孩兒不值價，隻有父親您……”馬顧也知厲害，不敢再說下去了。
馬千一屁股坐到椅子上，頭靠後，閉上了眼睛：“唉……我們家盡享宋祿，恩食皇俸，一旦降蒙，豈不壞我半世英名？”
馬顧磕頭哭訴：“父親您要麵子還是要兒子？我半途被蒙古人抓住，他們也知父親聲望，沒用大刑，可是連餓三天，沒給飯吃，又把我手下一個罵‘叛賊’的士卒扒了皮。沒皮的臉血淋淋的，慘叫聲聲如尖刀戳心肺，兒魂魄俱喪，隻有寫下降書。”
“既然降了，就別回來呀。”
“不回來哪行？他們逼我上山勸您。你若不降，就要把我的降書送上山來。到那時，滿城將士也會將我殺了的，我……我是進退無路。父親，你不救我誰救我？”
馬千見他哭出聲來，連忙俯身捂他的嘴，就勢也坐到地上，和兒子抱頭而泣：“顧兒啊，你從小嬌生慣養，何曾受過這般罪。原說不帶你上山來，你執意要隨父征討功名。不讓你下山運糧，你又好大喜功，當眾請戰，分明你想下山遊玩。你你你，斷送了自己也斷送了為父啊！”
馬顧扶起父親，將他安坐到椅子上：“父親聽兒一句話： 有道是後退一步道路更寬廣。您不是早就說過，大宋氣數已盡了嗎？原指望蒙哥一死，還有光複機會，誰知忽必烈登上汗位，建立了元朝，父親您受命於危難之中，守城比往日更加艱難了啊。”
見父親沒有言語，他繼續說道：“那劉整原為四川製置使下四大主將之一，竟然率十五郡降蒙，豈不更是如虎添翼。忽必烈正是采用了他的戰術，先攻鄂州，再浮漢水入江，直取臨安。對我蜀地，以征服民心為主，不惜重金招降納叛，重兵步步逼近，屯田擴軍，我釣魚城即將變為孤島了。”
“隻怕……這滿城軍民不依……”一席話讓馬千停止流淚，可是更加憂心忡忡，“當初重兵壓境，蒙主親臨城下，形勢比這嚴峻得多，他們尚且……”
“那時候，都是主帥不識時務，連累軍民受累。而今，父親是一山之主，隻要您下了決心，豈怕幾個偏將？到時候城門一開，就由不得他們了。”
馬千站起身來，踱了幾步，急走到桌邊：“給老子磨墨！”
馬顧喜出望外，趕緊磨墨鋪紙。誰料隔牆有耳，這耳是鳳兒，她聽了個一清二楚。
原來，她心疼丈夫，把早熬好的參湯送來，還沒近前，門“哐當”一下關死了。沒見過馬千父子倆這樣詭譎過，她更起疑心： 馬顧出外這麼長時間才回來，進門就沒好臉色，究竟出了什麼事？
她本就是孤兒，跟著馬青苗長大，現在兩人已經互不往來，萬一丈夫有了新歡，再靠何人？她不放心，悄悄伏到窗下，聽到了父子兩人的陰謀，如數九寒冬一盆冷水澆頭： 原以為終身有靠，誰料想靠的是歪脖子枯樹。如果開門迎來韃子，那可是天塌下來的大事啊。屍橫馬家寨的悲慘，至今想起來仍然讓她害怕。
她毫不猶豫地跑去敲王家院門。院門打開了，門房老丁頭卻把她堵住：“夫人早就吩咐過的，兩家不相往來。”
“見了夫人，她聽我一說，就不會怪你的……”好說歹說，總算進去了，可是臥室關著，她隻有拍門：“小姐，小姐。”
“馬夫人深更半夜地跑來幹什麼？”
“大人不見小人怪，我不該不聽小姐的話，我是來賠不是的。”鳳兒見門房站在身後，不好說出機密，隻好揀軟話說。
“你走那天我就說過，進了他家門就不要進我家門，記性被狗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