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他就催林容動身,帶著下人一同出了大門。下山的路他們走得很快,但繞過山梁,林容還有些不舍,回過身去一看,不由慘叫一聲,頭腦一片空白:“不好了,家裏失火了!”
“不準回去!”張玨大喝一聲。
“你,你你,你叫人放火的?”林容這才明白,勃然大怒,“為什麼?為什麼要燒掉我們的家?為什麼呀?”
林容停步不前,一張端莊的麵孔發黑了,嫵媚的眼睛瞪圓了。張玨心有愧疚,扭轉頭不看她,喃喃地說:“沒辦法,隻有破釜沉舟了。”
“那裏還有父母及兒子的屍骨啊,怎麼能讓他們葬身火海?”林容轉身就要往回跑。
張玨一把抱住林容,扛在肩膀上往山下疾走:“你以為我們還回得去嗎?你以為父母和兒子的屍骨還保存得住嗎?與其讓敵人翻屍盜骨,不如讓他們長眠在灰燼中,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的罪名讓我這做兒子的、當老子的一個人承擔吧……”
開始,肩上的妻子還掙紮著,漸漸地,她不動了,隻是嚶嚶地哭著。張玨從肩膀到後腰的衣服全濕了,都是妻子的淚水打濕的,那比自己流血還難受啊。
兩天之後,重慶街頭出現了一個貴夫人,帶著丫鬟使女一大幫,前呼後擁。先是到集市上買菜,隻問價不還價,見什麼買什麼,雖然不多,但是樣樣都要。說是還要買肉,要新鮮的,問仆人大街上為什麼沒有賣的。
第二天,就有人殺豬宰羊了,多日不見葷腥的百姓趕緊采購。那貴婦人見大夥兒搶著買反而不買了,留給她的也讓給了別人,沒幾天菜市場上就熱鬧起來。
後來又見她逛布店,叫開了門,讓人把貨物都擺出來任其挑選,半天卻隻買了一身衣料,還說要看別的家。她又叫開了珠寶店,給自己訂了一支翠搖,說是沒想到重慶的貨物居然沒有合州多,店鋪要是都關了門,她在這裏的日子沒法過。
這人就是林容,一向不愛招搖的她,如今走到哪裏都是眾星捧月一般,生怕人們不知道她的身份,下人都是一口一個“張夫人”的喊著。
沒幾天,滿城人就議論開了: 張大人的家屬都來了,重慶城破不了。關了門的店鋪打開了,沒上市的貨物擺出來了,市麵上平穩如初,連茶館也一家家地開張了,唱清音的、說書的也都重操舊業。
看見街市繁榮起來,林容又換了布衣荊釵微服私訪,把百姓的聲音再傳遞給張玨。
這天經過一家酒樓,裏麵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你……還怕老子賴你的賬!以後……這重慶,就是老子的天下了……”
林容帶丹子閃在一邊看去,一個濃妝豔抹的女人扶著一個男子出門來,那張馬臉不就是趙安明顯的標誌嗎?他居然在如此嚴峻的時刻進出酒樓,居然在大庭廣眾之下狎妓,居然還口出狂言!
趙安與女人搖搖擺擺走進一條小巷,進了一個大院。林容兩人緊隨其後,門房以為是趙大人新招來的仆人,也沒阻攔,她們徑直進了客廳。
一雙男女在香妃榻上坐下來,趙安這才看見跟來的林容,嚇了一跳,酒醒了一大半,忙站起來說:“怎勞夫人親自到寒舍探望,實在不敢當啊。”於是連忙看座,又使眼色讓那女人到後房去。
林容見房屋裏陳設豪華,說:“趙將軍英雄半世,能征善戰,有口皆碑,要不是戰爭耽誤了,其實你早該成家了,既然鐵心要娶王玉,怎麼在這裏還養著一個女人?”
趙安臉色越發晦暗了,幹脆挑明了說:“王老夫人已經把王玉許配給我了,可她死了啊,而且王立也未必願意將他的女人給我。沒了指望,我隻有在重慶就地……男人嘛,都是有七情六欲的,否則張大人也不會接你到重慶來是不是?”
林容正色道:“當務之急是守城,趙將軍重任在肩,還望多加保重。張大人雜事太多,你現在離他又遠,他讓我來看看你,你想吃點什麼,我給你燒好了讓下人送來。”
趙安連說不敢當,送林容出了門,那顆懸到嗓子眼的心還是放不下來。那日他拿了王玉的繡鞋和書信,再翻牆出去和王一處理好了王老夫人的屍體,做好了假現場,說是要急著趕回重慶,出城下山,卻繞進了元軍大營。
果然憑借繡鞋他見到了安西王相,領了密令。趙安正逢值日時,元軍將一封勸降書射上城樓,他故意開封以後丟下,讓不少人看了書信,又趁機散布謠言,弄得山雨欲來風滿樓。可沒想到林容進城後,居然平息了混亂,還來刺探自己。
安西王相總攻不日就要展開,趙安首先計劃策反韓忠顯。想到這裏,他當即出了門。
王立從合州接百姓上山之後,為他們安家落戶,設防布陣,忙碌了一陣,天天晚上就睡在衙門裏,接連幾天也未回家。
一大早他點了三百精銳人馬,準備帶他們衝出重圍,下山到元軍駐地搶糧。披掛整齊,剛要出門,王一來到武道衙門口把他攔住了,送上一缽湯,說是他家小姐親自下廚房做的。
王立多日隻是讓手下送軍營飯食來吃,粗茶淡飯,肚子裏的油水早沒了,他站在門口接過籃子,瓦罐子還燙手,連忙揭開來。想起給王玉送鴿子湯被林容指責,正色道:“信鴿是軍中用的,怎麼殺了做菜?”
“大人,我家小姐說的,飛出去不飛回來的鴿子沒有用場,不如殺了它。”
她哪是送湯,這是催他回家呀。回到帥府,王立一進門就覺得變了樣,門房設立起來了,兩個家人垂手立於大門邊,恭恭敬敬地向他施禮,院裏打掃得幹幹淨淨,屋裏煥然一新,連丫頭們的穿著也變了樣子,王玉真是治家有方啊。
王玉笑盈盈地給他道個萬福:“恭賀壽星福如東海,壽比南山!”說著,她將一杯酒送到他的唇邊,說:“大人以國事為重,真可以與三過家門而不入的大禹媲美了。今日又要出征,奴家特備薄酒一杯,給大人祝壽,給大人餞行。”
“妹妹笑我無能哩,一些俗事竟絆腳多日,錯了錯了,我應該叫夫人才對。罰酒三杯!”王立說著就要自斟自飲。
王玉拍了一下他的手,說:“先多吃一點菜填填肚子。”
滿滿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王立連見也沒見過,心想皇帝也不過如此吧。就問:“我家廚子做的?”
“你家也有廚子?我讓王一專門到合州尋訪來的,以後你就天天美美地有口福了。”
“我何止有美食之福?我更有美女之福啊!”麵對美酒佳人,酒不醉人人自醉,王立匆匆忙忙地吃了幾口菜,填了肚子就上床了。久別勝新婚,王玉竭盡逢迎之能事,可惜王立多日勞累,疲勞之極,草草收兵了。他自慚形穢,就要穿衣下床。
王玉把他按住道:“你看你,虎將變成了小兔子,還能出征嗎?你不要命我還舍不得你呢。”
王立坐起道:“山上新增加這麼些人,如果再遇到年成不好,斷糧可不是小事。今日敵人圍攻鬆懈,正是我出山搶糧的好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