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玉巧言令色道:“釣魚城上什麼時候斷過糧食?不要杞人憂天了!王一已經傳你的命令給七月,讓將士解散了。”
王立有點煩躁:“你怎麼幹預我的軍務?”
王玉欠起身子,嬌聲低語:“郎君,還不是因為我太想你了。同處一山卻半月不見,你存心要我獨守空房,倒不如放我下山,讓我為前夫守節算了……”
哥哥的來信,給王玉的享樂生活加上了權謀色彩,她從無所事事中振作起來,不光為了過好日子,還得讓男人為她放棄一切。
她在他的身上白蛇一樣扭動著,擁著王玉柔若無骨的身體,王立沉下去,沉下去,似乎沉到了溫柔鄉的最底層……
春宵苦短,不知不覺中天就亮了,王立要起床,又被一條玉臂纏住:“明媚陽光有幾時?你到哪去?”
接著,她隻是拍了兩下巴掌,一個丫頭進來了,她命令道:“侍候我們在床上盥洗吃早點。”
一會兒,下人送來洗臉水,給躺在床上的兩人擦臉揩手,另有下人端來托盤,裏麵裝著紅油抄手、荷包蛋和芝麻湯圓。
三個丫頭走到床前,一個吹涼了湯圓,舀進王玉嘴裏。她裹了一下,俯身送到王立的嘴裏。
“這真是好玩得很。”王立嘴裏包著湯圓,不熱不涼的,說話打滾似的嘟嚕著。
第二個喂了雞蛋,王玉咬一口送到王立嘴裏。第三個丫頭喂炒手,王玉讓她直接送進王立的口中,說那過嘴就沒味了。
隨後,王立翻身騎到王玉身上,反口喂她,一頓早飯吃到半晌午。
這種好日子他一輩子也沒享受過,連小解也有人端盆接著,王立日上三竿才下床,把一大堆軍務政事都拋諸腦後了。
張玨從薰風門回來後疲憊不堪,林容忙叫下人端上洗臉水,親自絞幹麵巾,要給他擦去汗汙。他推開了,端起桌上的一壺老蔭茶,抱著嘴子,一口氣喝了個底朝天。然後說:“我是來拿鴆酒的,快給我找出來。”
林容臉色陡變,問他要那幹什麼。他說元軍如蟻群蜂擁,釣魚城援兵久久不至,重慶城破在即,隻有死在城樓上了。酒瓶子揣在懷裏,心頭還踏實一些。
林容遞過一封信說:“這是鎮西門送來的,看了你再去吧。”
“為何不早點給我?”他說著一把奪過來,拆開一看,大聲問道,“你為什麼不派人報信於我?”
張玨神色灰暗,渾身亂顫,轉身跑了出去,一陣旋風吹進門來,扔在地上的信紙忽然飄起。林容一把抓住,展開一看,大驚失色,隻見上麵寫道:
“末將趙安謹百拜張大人:
生不逢時,遭際多難,權臣賈似道背盟誤國,以致北朝勤師問罪。皇上昏庸,將士離心,福州政權亦有倒懸之危,宋廷名存實亡。如此看來,國家大信,明若江水,我等困守孤城,彈盡糧絕,諸將已無戰心,百姓倍受煎熬,不如降了元軍,免致一郡生靈慘遭戰火塗炭……”
林容當機立斷,立即召集全府家丁奴仆,將事情說了一下,分給銀兩,讓他們各自逃命,家仆卻異口同聲要追隨她。
林容看他們態度堅決,於是分派一些人帶著日用之物,到千廝門下找一條船候令,再讓幾個有武藝的人去救張玨。
張玨來不及調遣人馬,甚至來不及帶幾個身邊的親信。他出門遇見一個兵丁,就讓他傳口令從四麵八方調兵到西門去。可是他騎在馬上,跑得極快,有的沒聽清楚他的命令,有的城門本身吃緊,來不及調兵,兵丁隻能跟著他跑。才走了不到一半路,就看見逃難的百姓如潮湧來,一路高呼:“不好了!元軍進城了……”
“站住,不要驚慌,閃開一條路來!”張玨的叫喊聲淹沒在人聲鼎沸中,他怕馬匹踩著眾人,隻得停止前進。
為時晚矣!眼看著天色已黑,他一籌莫展,隻有將得到消息趕來的將士帶著,逆著人群,擠開一條路往前趕。但內有叛軍接應,外有重兵壓境,城門一開,元軍如洪水猛獸湧了進來,不多時雙方就遭遇上了。
張玨累了一天,此時天色已黑了下來,他生怕誤傷百姓和身邊的將士,可是對方無所顧忌,逢人便殺。隻殺得屍橫遍地,堵塞了道路,張玨的人馬越來越少,他的體力也不支了,隻能仗著熟悉地形,勉強招架,邊戰邊退,轉入了巷戰。
也不知戰了多久,張玨身邊隻有逼上來的敵人,似覺馬腿被箭射中,馬兒長嘶一聲,腿折了,就地一撲,將他掀到地上。張玨右腿一麻,熱流湧出,緊跟著疼痛難忍。他倒在地上,橫刀就要自刎。
“張大人,你在哪裏?”身後傳來熟悉的呼叫,是家丁找來了,他心中頓時一熱。
“快來助戰!我在這裏!”張玨將刀插在地上,支撐著身體想站起來,連聲應答。
圍攻他的元軍中也有叛變的漢將,一聽聲音狂喜道:“是張玨!逮到大魚了,抓活的呀!”
元軍有的害怕了,有的謹慎了,竟然不敢近前,隻是叫道:“你跑不了了,趕快投降吧!”
身後的家丁來了,摸索到他身邊,搬開傷馬,拖出主人,幾人斷後,背上張玨就走。
一個家人裝著張玨的聲音大聲喊道:“我張玨人稱四川虎將,有萬夫不當之勇,有種的你們就來吧!”
夜黑看不清情況,元軍不敢貿然圍過來,哪裏知道張玨已經轉移了。
直至家人將張玨帶進一戶民居,放入一個籮筐,他才蘇醒過來問:“這是在哪裏?”
一雙溫暖的手拉著他:“千廝門邊上了,我們突圍!”林容隻說了這幾句話,就令家人將裝他的籮筐從院牆豁口吊了下去。傷口雖已經包紮好了,可是身子窩在一起,折斷的腿上了夾板,支在籮筐外麵,吊在半空中一旋,觸及石牆,又像被折了一次,疼得張玨昏死過去了。
再次醒來,他聽到潺潺的流水聲,一下子坐了起來:“到哪裏去?”
林容答道:“重慶失守了,我們上釣魚城。”
“我是一城之主,怎能臨陣脫逃?”
“將士無處召集,城中俱是元兵,你還有回天之力嗎?”
林容的聲音冷如冰雹,幾乎是一顆顆砸向他的,他沉默了,伸手在船上摸索起來。“鴆酒呢?你沒有帶上它?”
“還在你帶我到重慶的路上,我就將它扔到河裏去了。”聽了妻子的話後,張玨不言語了,安靜片刻,忽然身子一滾,到了小船的邊上,抓住船舷,就要往水裏翻。
兩個家人早有提防,按住了他:“大人,你可千萬不能尋死呀!”
張玨道:“國亡不能救,城破不能守,為人臣死有餘辜,有何麵目活在世上?有何麵目見我釣魚城軍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