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的門已經生了一層厚厚的鐵鏽，看上去似乎很容易就能被破壞掉的樣子。樓道很窄，隻能容兩個人並行。在每層樓之間的樓道拐角上都會有一盞昏黃的燈光，把來往的人照出一個大大的黑色陰影。
我一點也不喜歡這樣的舊建築，這會讓我回憶起不久之前發生的種種事件。
“到了。”尼斯用他那慵懶的男中音說道。
我跟在他後麵停下，聽著空間裏鑰匙旋轉的聲音，吸了一口寒冷的空氣。門打開的下一刹那，我條件反射一般屏住了呼吸。
空氣中傳來了福爾馬林的氣味。
“進來吧。”尼斯說道。
我想起了被犯人劉國平抓進去的收藏室。那個地方，和這個地下室一樣:冰冷、黑暗、混合著死亡的氣息。對於這個地方，我擁有生理上的厭惡。
但是因為逞強，我還是跟著走了進去。
“啪嗒”一聲，整個地下室都變得非常明亮。我在心理上的不適感一下子減輕了許多。“好了，我們開始工作吧。”
尼斯帶著我往深處走。剛開始的時候，身邊都是一些普通的東西，越往裏麵走，奇怪的東西越多，心裏越覺得害怕。首先經過的是由兩排貨架並排的通道，青蛙的腿、鳥類的眼睛、動物的骨架。。。。。。有些東西被浸泡在溶液之中，有些則是普通地擺放在架子上。
突然，一隻非常熟悉的手被完好地保存在特殊的溶液之中。
我忍不住停下了腳步。這個時候我們已經走進真正的工作室之中。這是一個較為規則的長方形，左手邊的牆麵是一個巨大的占據了整麵牆的儲存櫃，除此以外全是圍繞著中間巨大工作台的貨架。而那隻手，就放在靠近門口，比我視線稍高的貨架上。
“真想不到放在這個地方你也會注意到。”尼斯的手越過我的頭頂，拿下了那個裝著手的玻璃瓶，麵對著我說道：“這是李思哲帶來的。”
一下子，我的腦袋開始缺氧，全身都有一股電流流過，身體上沒有一處地方不是麻麻的，沒有塊肌肉能夠使得上力氣。
許久，就像是過了半個世紀，我終於吸上自己的一口氣。
“是嗎？”我用最大的力氣露出微笑。這個微笑絕對是我有史以來做得最好的一個。
尼斯皺了一下眉，隨即便舒展開來了。
“你覺得你能夠替代蘇晨光的工作嗎？”尼斯突然扯出了一個話題。
“大概吧。”我微微低下了頭，不想和尼斯的眼神對上。
“你知道思哲為什麼要把你拉進來，而讓晨光離開嗎？”
“我大概可以想象得到原因。”
“我們每一個人的手，都沾染上了鮮血。”將慵懶的男中音渲染上淒清的色彩，尼斯的聲音大概就是給人這種感覺。然而他的話說到一半便不說了，我想知道他要說的話是什麼，抬起頭的時候看見了他帶著戲謔和略微嘲諷的微笑。
我深吸一口氣，繃緊全身上下的神經，為了不讓即將湧現的眼淚落下。
仿佛是對新的玩具失去新鮮感的孩子，尼斯轉過身一邊從牆櫃裏拿出東西，一邊對我說道：“你可以過來幫忙也不錯，我的確需要一個幫手。”
兩分鍾之後，一具零散的男屍已經擺放在巨大的工作台上。男屍的身體早已經被肢解得支離破碎，肉體之下的骨架清晰可現。因為肢解的切口實在是太漂亮了，所以他看上去更像是某個生物實驗的實驗品，而不是曾經有著名為“人生”的社會人。
“這個是我學醫的時候實踐課分配得到的男屍。”尼斯開始自言自語地說話。“當時我一眼就看中了他，就像是一見鍾情那樣。在眾多的屍體之中，他的身體看上去最有生命力，鍛煉過的肌肉、健康的肌膚、還有比其他屍體漂亮許多的臉。因為是第一個走進實驗室，所以我獲得了選擇陪伴我餘下四年學校生活的夥伴的權利。”
“但是在往後的實踐課中，我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在屍體的資料上，死因是因為肺癌。但是我並沒有從他的肺部發現能夠致死的癌細胞，相反的是，他的死因更像是交通意外。”
現在，已經不能從屍體上看見尼斯所描述的特征，支離破碎的，我甚至無法將其曾經是鮮活的生命這件事想象出來。我唯一能夠確定的是，這是一個成年男子的已經泡在福爾馬林好幾年的屍體。
“這會不會是單純的人員出錯呢？”話剛說出口，我就後悔了。因為原本是為了不聽下去，這下子尼斯會說得更起勁。
但是尼斯沒有。
他閉上了喋喋不休的嘴，最後說道：“在你來之前，晨光不在的日子裏都隻有我在這裏。隻要你不給我添麻煩，我還是不會趕你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