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段鴻雁頻傳,親友信件海量,四麵八方踴躍來信,大家分享著變故後的各種感覺和各種情懷。
葫蘆的摯友老四和老情人蝴蝶迷都來信了,他們在懷舊和思念中傾訴了一肚子的委屈,期盼著未來的轉機。有點秋風乍起南飛雁,望斷鷹鵲滿冬寒,歧途攀高山的意思。
老四來信將插隊的同學們的情況做了一個綜述,半年來,絕大多數同學都取得了聯係,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情況。
較為悲慘的是一位同學被分到了一個窮困村,連續半年沒有掙到一文錢,仍在自解腰囊度日。起早貪黑,終日勞作,掙了許多工分,村會計見他如此賣力老實巴交,動了惻隱之心。
悄悄告訴他:“別死心眼了,幹的越多,越倒黴。”
那哥們兒問:何故?答複很簡單:“因為你把鄉親們的勞動工分占用過多,村長會不高興的,年底將用公分來折算鈔票的。”
那哥們兒不知其中奧妙:“這多好呀,多勞多得呀。”
會計告訴他:“別想美事,有兩種算法。本村的農民戶口按正比例,你們知青點的按反比例!”
哥們兒氣得罵街罵娘,找到村長講理。村長不幹了:“沒這事,誰說的?”
於是,會計成了村長的出氣筒,被罵個狗血噴頭。會計不服,拿出敢把皇帝拉下馬的革命幹勁,把村裏的老知青找來,當麵對證實情,結果證實是會計的話屬實。村長賴不過,於是讓步,霸氣消散,告訴那哥們兒實情如會計所說。
村長為了找回麵子,感謝那哥們為村長每天出工起到模範帶頭作用,農活缺人手,村民出工沒積極性,每天村長敲鍾窮吆喝,就是沒人出工下地,他這村長已經幹得夠夠的了,沒有號召力。
談到年底究竟能給多少錢,口說無憑,立字據。村長迫於壓力,在字條上簽字畫押,保證不低於三十元。
那哥們從此不再村裏混了,整天泡在家門外的一個修表店裏學修表,力圖尋個能填飽肚子的營生。表店裏三個老頭功夫深,卻就是不肯收他為徒,怕這後生搶了飯碗。於是哥們兒每天帶四張餅、一盒鹹菜、大蔥黃醬、兩個獅子頭大丸子和辣子酸菜五味俱全管三老叟午飯,這樣才成就師徒。這才剛起步,還不知啥時能出徒。
夠鬧心的。
看來老四駐紮的林子比那些兔子不拉屎的地麵強很多,他很知足。隻是也遇到了些小麻煩,工資不見漲,每月往下出溜,因為總在屋裏睡大覺。好在有底線,國家抱著他,每月鈔票夠吃喝。
蝴蝶來信好悲慘,水田幹活傷了腰。腰杆著涼受了風,奇痛無比,直不起身。如今水田裏的活,不敢去。收入大減,幾乎沒了飯費,衛生紙還要找別人借,已經山窮水盡,不知路在何方。好在周圍有熱心人,沒人跟她計較借錢還錢。可能堅持不了多久,準備打道回府,在家療養另謀出路,不知柳暗花明在何處。
同學們的消息猶如哀鴻遍野,葫蘆心裏感到不好受。尤其是蝴蝶的壞消息,葫蘆已經給她寄出錢,知道她是不肯收,於是寄給了老四,托老四想法子轉交,五十元錢已在途中,等待回音。
牛帥、老蔫及許多北京學員們從各自家信得知,有許多消息顯示新的希望在滋生,期盼回歸到祥和年月,人們期盼美好生活的早日開始,漫長的政治運動已把整人累,早已厭倦乏力。該撤火了,都想著涼快,雖冬日臨窗,然春風不遠。
地方上正在開始孕育新的向往,許多人在躍躍欲試,自由的空氣在首都開始震蕩了。
部隊裏的人們一切照舊,學員們在等待著十二月奔赴部隊崗位。
葫蘆也在期盼著,走向艦艇,走向大海。
葫蘆做了一個夢。那是一望無際的藍色海洋,自己站在軍艦的高處,手裏拍打著信號燈奉命與海麵上的一艘不明船隻聯絡。對方始終不予理會,艦長命令戰鬥準備,槍炮就位,鳴炮示警,彈濺該船隻兩舷。那船有了反應:
我是日本加賀號航母,你快調頭回去,否則三賓的給,八哥軋路,死啦死啦的有。你的明白?
於是交火,雙方火舌噴射,敵機臨空,狂轟亂炸,濁浪滔天,硝煙彌漫,血紅海麵。
正在隆隆轟鳴中,葫蘆身中槍彈,剛要嗝屁著涼,被老海軍扶住:“葫蘆睜開眼,敵艦已中彈冒煙啦,我們的空軍來啦,快看呀,小鬼子沒戲啦!”葫蘆一定要看到這個景觀,爭取最後的一笑,掙紮著站起來。
一睜眼,被叫崗的學員推醒了。“快醒醒,該你站崗了,怎麼睡得死去活來,還兩腳亂蹬,沒事吧?”
看來那艘加賀艦還在葫蘆的仇視中,沒死,複活了,在迎接葫蘆的夢戰,亡我之心不死。
“娘的,還沒看清你是怎麼死的呢!”葫蘆揉著眼睛嘟囔著。
叫崗學員回罵道:“我死了不要緊,你快點下床站崗去。趕緊,我肚子著涼了要竄稀了,快、快、快!葫蘆你怎麼了,跟誰叫板呢,夢裏媳婦被搶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