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論二·中國古代的宇宙發生觀
關於宇宙發生觀,《列子·天瑞第一》篇中有段話很值得注意。“有生不生(能生養萬物的不自生),有化不化(能使萬物變化的不自化);不生者能生(生養)生(生者),不化者能化(變化)化(化者);生者不能不生,化者不能不化;故常生常化。常生常化者,無時不生,無時不化;陰陽爾,四時爾。不生者疑(比類)獨,不化者往複;其際不可終,疑獨其道不可窮。《黃帝書》曰:‘穀神不死,是謂玄牝。玄牝之門,是謂天地之根。綿綿若存,用之不勤。’故生物者不生,化物者不化。自生自化,自形自色,自智自力,自消自息;謂之‘生’、‘化’,‘形’、‘色’,‘智’、‘力’,‘消’、‘息’者,非也。子列子曰,昔者聖人因陰陽以統天地。夫有形者生於無形,則天地安從生。故曰:有太易,有太初,有太始,有太素。太易者,未見氣也;太初者,氣之始也;太始者,形之始也;太素者,質之始也。氣形質具而未相離,故曰渾淪。渾淪者,言萬物相渾淪而未相離也。視之不見,聽之不聞,循之不得,故曰‘易’也。易無形埒。易變而為一,一變而為七,七變而為九,九變者,究也。乃複變而為一,一者,形變之始也。清輕者上為天,濁重者下為地,衝和氣者為人。故天地含精,萬物化生……故有生者,有生生者;有形者,有形形者;有聲者,有聲聲者;有色者,有色色者;有味者,有味味者。生之所生者死矣,而生生者未嚐終;形之所形者實矣,而形形者未嚐有;聲之所聲者聞矣,而聲聲者未嚐發;色之所色者彰矣,而色色者未嚐顯;味之所味者嚐矣,而味味者未嚐呈;皆無為之職也。能陰能陽,能柔能剛,能短能長,能圓能方,能生能死,能暑能涼,能浮能沉,能宮能商,能出能沒,能玄能黃,能甘能苦,能膻能香。無知也,無能也,而無不知也,而無不能也。”
從“昔者聖人”至“濁重者下為地”又兩次見於《易·乾鑿度》卷上與卷下,除開頭部分作:“昔者聖人(卷下作“文王”)因陰陽定消息立乾坤(此六字《列子》中無)以(卷下無“以”)統天地(卷上“地”後加“也”)。夫有形者(卷上無“者”)生於無形,乾坤(卷下作“則乾坤”,《列子》作“天地”)安從生”,餘皆與《列子》同。
已往學者,有以此為據,指《列子》為魏晉時人之偽托,理由是《易·乾鑿度》雖明言“孔子曰”,但一般認為是戰國後期乃至漢初人之偽托,《列子》抄《易·乾鑿度》,當更在其後。
這種指偽意見,像許多指偽之說一樣,是相當武斷的。對《列子》一書的性質與成書年代,《還吾莊子·逍遙遊》篇中已有探討,請參閱。即說《列子》抄《易·乾鑿度》,也是不能成立的。從《乾鑿度》看,卷上、卷下兩次提到,雖一泛指“昔者聖人”,一明指“文王”,但內容基本相同,加進“定消息立乾坤”語,改“天地安從生”為“乾坤安從生”,是為了適應其解釋“乾”卦之需要;與《列子》文對照來看,應是《列子》文義更古。但此非本文要旨,略過不提。
這段文字的重要,在於傳達了古人對宇宙發生幾個重要的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