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篇道章 [王本七章]
天長地久。 天地永久存在。
天地所以能長且久者, 天地之所以能永久存在,
以其不自生, 是因為它們不自己生出“自己”,
故能長生。 故而能長久地生養萬物。
是以聖人後其身而身先, 正因為這樣,所以有道之君把自己的心誌排在眾人
後麵,結果反而使心願能領先實現;
外其身而身存。 把自己的性命視同外物,結果反而使性命能安然存在。
非以其無私邪? 這不正是因為他的沒有個人需求嗎?
故能成其私。 故而能成就他個人的事業。
從“以道注德”角度講,“天長地久”顯然承上章末尾“可以長久”句而來,故將《道經》世傳本七章與六章位置互換。換過以後,讀者可以看到,本篇與下一篇(第八篇)的德章與道章意義密切相關,且道章對德章所述義都有提升。說明《德經》世傳本第四十四章與四十五章,或《道經》世傳本第六章與第七章之間發生錯簡,前後位置顛倒。發生這種情況毫不奇怪。而從位置小作調整,即可使德章與道章的對應關係理順這一點,反倒更能證明《德經》的排序與《道經》的排序原本存在邏輯對應關係。
上章從“甚愛必大費”、“多藏必厚亡”推出“知足不辱,知止不殆”的結論,是對一般人的要求,因此,“可以長久”,也隻是對一般人而言。而本章則在此基礎上,提出了對“聖人”(有道之君)的“後身”、“外身”的更高要求,指出侯王要“以其無私”方能“成其私”。
天地“不自生”,按其字麵直解,是指天地除了生萬物外,不再生出一個與自己同樣的“天地”來。天地“不自生”是相對萬物“自生”而言的,故萬物不長生而天地“能長生”。這個觀念裏,是隱含著反對世襲製、宗法製的思想的。因此,這個觀念,在老子所處時代,雖仍遺存,但已漸漸走向話語邊緣,故老子要特別借“天地”來重申。而到中國進入宗法製集權社會後,則是再也沒有人能夠及敢於往這方麵想了。“不自生”被注成了“不自利”。《河本》:“天地所以獨長且久者,以其安靜,施不求報,不如人居處汲汲求自饒之利,奪人以自與也。”《王注》:“自生則與物爭,不自生則物歸也。”以後注家多從其說。
楊潤根先生在《老子新解》(後易名《發現老子》,以下簡稱《楊解》)一書中,對“不自生”提出了很特別的見解:“不自生,不是依靠自己而誕生、而存在,相反,而是依靠作為世界的本原與世界的統一整體的道而誕生、而存在,因此不自生者作為道所創造的整個世界的生命的存在和生命活動,它們也就獲得了道的永恒無限性。”這話說得相當“現代”又相當“玄”,但卻不能自圓其說。依《楊解》,則世界上有哪一物可以不“依靠作為世界的本原與世界的統一整體的道而誕生、而存在”,而僅“依靠自己而誕生、而存在”?這樣,不是非但“天地”,萬物都“能長且久”、“能長生”了嗎?《楊解》將“不自生”這種“天地”的特殊性,偷換成了“萬物”都離不開的普遍性而毫無自覺,這也是導致他的“新解”與“發現”比舊注離《老子》本意更遠的一個原因。另外,啃過《楊解》的讀者應該都能有這樣的感覺,楊潤根先生好說由很長的詞組成的很長的句子,如“作為世界的本原與世界的(這個“世界的”他決不肯省)統一整體的道”,似乎他對概念的界定重視到了近乎潔癖的程度,但結果往往能發現,他其實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如上麵引用的他的一段話。關於這一點,在以後的篇章中還將專門討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