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八篇德章 [王本四十五章](1 / 2)

第八篇德章 [王本四十五章]

大成若缺, 大的成果好像有缺點,

其用不弊。 但它用不壞。

大盈若沖, 大的勢力就像水下的湧浪搖動,

其用不窮。 表麵上不起眼,但它用不完。

大直如詘, 最正直的意見好像無話可說,

大巧如拙, 最巧妙的辦法好像沒用什麼辦法,

大贏如絀。 最殷實的總顯得很不夠似的。

躁勝寒, 運動能承受寒冷,

靜勝熱, 入靜能承受酷熱,

清靜可以為天下正。 清醒而順應天性的人才可以成為天下主持正道者。

“弊”,河上公注為“無弊盡時”,與“窮”同義。以後注家多從其說,但也有《任譯》、《陳解》、《馮注》、《郭說》注為“敗壞”、“朽”、“差”之義,否則,“若缺”與“不弊”又有什麼邏輯關係?

“詘”,《說文》:“詰詘也”,意為被問得啞口無言。可通假為“屈”,許多注家也是通假後以與“直”相對的。我想到“直”之本意為“正見”(見《說文》),是觀念性的。《左傳·僖公二十八年》:“師直為壯,曲為老,豈在久乎?”後來才引申用來形容物體。故這裏“直”取本初義,“絀”也不用通假,應更符《老子》本意。

“大直如詘”從“言”角度講,則“大辯若訥”(《王本》)義與之重,故從帛書乙本取“大贏如絀”。“贏絀”又作“嬴絀”,為“盈歉”義。於是,我將此句譯為:“最殷實的總顯得很不夠似的。”

“大成若缺”雲雲,意思還是“柔弱勝剛強”,故接著又用“躁勝寒,靜勝熱”來引出“清靜可以為天下正”的結論。有兩點提請讀者注意:

一、“勝”,曆來都注為“戰勝”、“勝過”,但按《說文》:“勝,任也。”“勝”到東漢許慎作是書時,本初義或當時流行義還是“任”,這個義項,今天保留在“勝任”一詞中。按“勝過”、“戰勝”意義解,對“躁勝寒,靜勝熱”應如何理解,各家意見分歧很大,以致蔣錫昌、嚴靈峰、陳鼓應等將經文改成“靜勝躁,寒勝熱”。曰“靜勝(過)躁”猶可,曰“寒勝(過)熱”則欠通。人之畏寒超過怕熱,寒要凍死人,熱死人則較少見,故人的大部分生產活動,是為了對付寒與饑,製衣、造屋、取火,多與禦寒更相關。隻說“饑寒交迫”、“路有凍死骨”,不說“饑熱交迫”、“路有熱死骨”。但若把“勝”解為“承受”,“躁勝寒,靜勝熱”就容易理解,不需要改經文了。“躁”,帛書作“”,《說文》也作“”,是疾走之意。“躁勝寒”,快速奔跑可以承受嚴寒;“靜勝熱”,心靜自然涼,平心靜氣可以承受暑熱。“寒”與“熱”是客觀的自然條件,“躁”與“靜”是人對此自然條件的反應。人的反應不可能勝過自然條件,但可以使難受的自然條件變得好受,這也是我們民族的祖先對人與自然關係的一種基本看法,通過調節自身適應環境,來達到人與自然的和諧統一。這與製造意識的改造環境來適應人,“萬物與我為一”的思路恰好相反。

二、“清靜可以為天下正”,王本作“清靜為天下正”,帛書多“可以”兩字,突出“唯有如此才可以”的意思,故從帛書。“正”,為標準的意思。原句直譯為“唯有清明、順應天性才可以成為衡量世上事情優劣的標準”,現取意譯,為便於讀者理解。

對本章,楊潤根先生有非常奇特的“新解”。他說:“‘大成若缺’;‘大成’就是‘大成’,如果它真正是有缺陷的,那它就不應被稱為‘大成’,既然人們稱之為‘大成’,它也就應該如人們所稱謂的那樣是完美無缺的。既然它是如它所是的那樣是完美無缺的,而人們卻看不到它的完美無缺並認定它是有缺陷的,那麼這就不是對象本身的缺陷,而隻是認識者的認識能力的缺陷。因此一個‘若’字(其本意是‘這正是你或我所要尋找的東西’)所代表的並不是一種比喻,而完全是一種有缺陷的歪曲了對象的本來麵目的認識狀態:‘看起來好像是……’”

因此,他把本章譯為:“道所創造、所成就的整個現實世界是完美無缺的,它之於人類的價值也是永恒不變的;然而那些愚昧的人卻認為整個現實世界是殘缺不全的,它之於人類的價值也是很不確定的。道所創造、所成就的整個現實世界是充實完滿的,它之於人類的價值也是無窮無盡的;然而那些愚昧無知的人卻認為整個現實世界是空洞虛幻的,它之於人類的價值也是值得懷疑的。正像那些愚昧的人會把一個完美無缺的世界看作為一個空虛不實的世界一樣,他們還會把最正直的人看作最邪僻的人,把最有創造力的人看作最笨拙無能的人,把最擁有真理並能頭頭是道地講述真理的人看作是最理屈詞窮以至於言語遲鈍的人。愚昧無知的人當然也不會懂得:激烈的運動能夠驅散身體的寒冷,安靜的(地)坐著可以清除身體的炎熱。隻有認識到了整個世界永恒的和諧有序的人,才認識到了整個世界的本來麵目。”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