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篇道章 [王本十八章]
故大道廢, 故而,君主放棄了為政的大道,
有仁義; 於是產生了仁、義等政治標準;
慧智出, 君主用權謀手段來治理,
有大偽; 於是產生了整套的禮教法度;
六親不和, 親屬關係不和睦,
有孝慈; 於是產生了孝子慈父等榜樣;
邦家昏亂, 邦國家族遭凶喪,上層爭權奪利,
有忠臣。 於是產生了忠於職責的臣吏。
本章文字起首“故”從帛書甲、乙本加上,餘皆從王本。加“故”,證明本文乃承上而來,可為以道注德的一條佐證。
四個“有”字前,乙本均有“安”字,甲本均有“案”字,此“安”(案)均為“乃”、“於是”之義(請參閱上篇道章注解),刪去意義無甚出入,約定俗成而從王本。
本篇德章論“上行下效”之理。中間一段,“天下多忌諱”、“民多利器”、“人多伎巧”,似乎是從民風對政局影響角度立說的,但究其實,這些還是上行不正所造成的。上梁不正下梁歪,從“下梁歪”可能造成整幢樓的坍塌的角度發出警報,並不是要為“上梁不正”作掩蓋。“我無為而民自化”雲雲,更是點明了這一點。而本章的論述,更是直接點明造成一切國家動亂的原因是在上麵,此其一。其二,上章所述“利器”、“伎巧”、“法物”,是從器物角度說的,用現代術語來說,是從物質文明角度說的。而本章之“仁義”、“大偽”、“孝慈”、“忠臣”則是從觀念、從精神文明角度說的。物質文明,是中性的,物本無害,過則為災;而事關觀念,褒貶則是鮮明的。“仁義”、“孝慈”、“忠臣”,在當時都無疑是褒辭,因此,“大偽”也應該是褒辭。從《荀子》在“偽”的用法已有貶義的大語境中,還是大力地、熱烈地肯定“偽”、崇揚“偽”(《性惡》篇:“不可學不可事而在人者謂之‘性’,可學而能可事而成之在人者謂之‘偽’,是‘性’‘偽’之分也……然則人之‘性’惡明矣,其善者‘偽’也……聖人積思慮習‘偽’故,以生禮義而起法度,然則禮義法度者是生於聖人之偽,非故生於人之性也。”《禮論》篇:“故曰:‘性’者本始材樸也,‘偽’者文理隆盛也。無‘性’則‘偽’之無所加,無‘偽’則‘性’不能自美。‘性’‘偽’合然後聖人之名一,天下之功於是就也。故曰:天地合而萬物生,陰陽接而變化起,‘性’‘偽’合而天下治。”),可見“偽”之原意是褒的,到戰國後期才慢慢變為貶義的。(如《荀子·禮論》篇中兩處用“故曰”,一般是對前人著述之引文。)而“偽”義由褒轉貶,很可能與對“有大偽”的理解有關。在“偽”褒、貶義並存的情況下,考慮到本章語境等因素,“大偽”作褒義解,依《荀子》,可意譯為“整套的禮教法度”。
“仁義”、“大偽”、“孝慈”、“忠臣”,在當時都是人們所稱揚、推崇的觀念,而《老子》卻從這些正麵現象中看出,此乃對為上者錯誤行為進行補救,正可以從表麵的虛火偏旺來透視內裏的陰陽失調,這充分表現了《老子》思想的深刻。
“六親”,泛指親屬,從“有孝慈”來看,“不和”專指親屬關係中的父子關係,也是對君臣關係的一種比喻。
“昏亂”之“昏”,帛書甲、乙本均作“”,而上章“邦家滋昏”之“昏”,帛書甲、乙本均作“昬”,也可證王本等世傳本中同一“昏”字,在帛書中為兩種不同的意思。
又,王本作“悶”者,傅本都作“閔”。如王本二十章:“俗人察察,我獨悶悶”,帛書甲本作:“鬻人察察,我獨嗬”;傅本作:“俗人皆詧詧,我獨若閔閔”。王本五十八章“其政悶悶”,傅本作“其政閔閔”,帛書甲本毀損,疑亦作“其政”。故帛書甲本之“”,似應為傅本之“閔”。然則此句,傅本亦作“昏亂”,而不作“閔亂”。查“昏”也有“凶喪”之義,開始時可能僅指早夭。《左傳·昭公十九年》“劄瘥夭昬(昏)”,孔穎達疏:“子生三月父名之,未名之曰昬(昏),謂未三月而死也。”但從傳文與孔疏看,此“昬”似應通“”,讀若“閔”。在此意義上,“昏亂”與“閔亂”同義;而“邦家昏亂”與“六親不和”也有了聯係,核心都是繼承權問題。
“忠臣”,帛書甲、乙本與傅本均作“貞臣”。先秦時“忠”,隻是竭誠負責之義,與“貞”義通(請參閱《第一篇德章[王本三十八章]》“忠信之薄而亂之首”句注),故從王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