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篇道章 [王本二十二章]
曲則全, 像蠶箔一樣中空的預示著完滿,
枉則直, 像樹木一樣彎曲的預示著挺直,
窪則盈, 像水窪一樣低凹的預示著充盈,
敝則新, 像金屬一樣蒙鏽的預示著翻新,
少則得, 所求少的預示著能得到,
多則惑。 所求多的預示著將迷惑。
是以聖人執一以為天下牧。 正因為這樣,有道之君堅持這樣一條原則,來作天下人的公仆。
不自視故章, 那就是,不自我表揚,故而能產生好影響;
不自見故明, 不自以為聰明,故而能有智慧;
不自伐故有功, 不逞著自己的意願去討伐別人,故而能建立功業;
不自矜故長。 不自以為賢能,故能當領導。
夫唯不爭, 隻有不爭,
故莫能與之爭。 故而誰也不能跟他爭。
古之所謂“曲則全”者, 古人所說的“像蠶箔一樣中空的預示著完滿”,
豈虛語哉, 怎麼會是誑話呢?
誠全歸之。 事實上確是得到了完滿。
“曲”,《說文》:“象器曲受物之形,或說,曲,蠶薄也。”可見“曲”是個象形字,是一種能受物的器具,就像蠶薄。“蠶薄”即“蠶箔”,養蠶用的竹扁。曲有一定的容積,能夠盛物,故言能“全”,“全”是充實完滿的意思。現今“曲”作“彎”、“折”、“屈”解,“能容受物”之本義已鮮為人知,舊注均以“彎”、“屈”等後起引申義解之,故“全”義都難以說通,這是“詁”而不古所致。
“枉”是“彎曲”義,《說文》:“枉,曲也。”初生之木易彎曲,但也易扶直,一般長成大樹,主幹就挺直了。“枉則直”,帛書作“枉則正”,“正”與“直”同義,故從王本。
窪地裏容易積水,積水多了會溢出來,所以說“窪則盈”。
“敝則新”,我依上文,“曲”、“枉”、“窪”都是取象於具體器物的形容詞,則“敝”通“蔽”,作金屬器皿上的鏽垢理解,能與上文一氣貫通。擦去鏽垢,金屬器皿便煥然一新。
“少則得,多則惑”,我們從日常生活中可以找到許多例子。特別在今天信息爆炸時代,可供選擇的信息、機會太多,反倒不易抓住。
“是以聖人執一以為天下牧。”“牧”是春秋時放牛的仆役,處在社會最底層,故“天下牧”是謙稱,類似今天所言之“公仆”。但若將“百姓”理解為被牧之牛,則“牧”又變成了高一層次的主人,故後代將一州的長官稱為州牧。在本章中,“牧”還是謙稱。這句話中的“一”是什麼呢?各注家作出了種種解釋。但依我之見,《道經》中的“一”,非《德經》中的“一”為專有名詞,乃是具體有所指。如“載營魄抱一”(《第十篇道章[王本十章]》),“一”是根據具體語境而定的“一體”之義;故本章中的“一”也應視上下文而定。我揣摩之,此“一”即為下文的“不自視”、“不自見”、“不自伐”、“不自矜”,可簡稱為“不自”,“不自”即“不爭”。聖人就是守著這一條,做天下人的公仆。“夫唯不爭,故莫能與之爭”;從這“唯”字,也可見上文之“一”,即為“不爭”;“唯”即“一”也,“一”即“唯”也。這樣聯係起來看,《老子》行文針線之密,密不透風。而依舊注,《老子》則是前言不搭後語,可謂意識流的老祖宗了。
“古之所謂曲則全者,豈虛言哉,誠全歸之。”“誠全歸之”,王本作“誠全而歸之”,帛書義勝,故從之。從“全歸之”來看,此“全”不是“保全”,故“曲”也不是“委曲”義。“委曲求全”或“委屈求全”,是因為語義變化對“曲則全”產生的字麵新解,這新解對《老子》本意乃是誤解。本篇上章講諸侯(臣)能以“不善人”自居,以美言、尊行來肯定別人,從而實現自己價值。
本章則從君主角度,進一步闡發“曲則全”的真理性,提出“不爭”的原則。本篇兩章講的都是謙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