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二十九篇道章〔王本二十六章〕(2 / 3)

從《老子》文本看,“重為輕根”,“根”則無論如何抽象不出“掌握”、“駕馭”義。另外,說“在作戰中,輕車出擊,脫離了輜重車隊是非常危險的”,也與戰爭常識有悖。隻有在進軍途中遭伏擊,才可以說作戰兵力脫離隨行的輜重車隊有相當的危險;在一般的對陣中,輜重車隊是駐紮在營盤中的,不隨出擊的輕車而動,輕車必然要脫離重車,無所謂危險不危險。以此來說明“重車是輕車的根本”,是相當牽強的。而孫子說“軍無輜重則亡”,輜重乃指廣義的給養、裝備,軍隊沒有給養、裝備,當然維持不下去,故兵馬未動,糧草先行,輜重乃先行官而已,談不上根本。最重要的是,“君子終日行”,所“行”也非僅指去打仗。且《老子》反戰,泛指的“終日行”,當不以戰事為主。故隻從軍事角度去理解“甾重”,非但是以偏概全,並且給人以《老子》唯認戰事、軍務為君子(或以古棣先生考定應為“聖人”)之“行”的印象,否則,這個譬喻就講不通。

故帛書之“甾重”,應與“輜重”義有區別,不應簡單地視“甾”為“輜”之古字。經查檢,“甾”有“業”義。《廣雅·釋詁四》:“甾,業也。”王念孫疏證:“凡言甾者,皆始立基業之意。”而“重”則有積累義。《詩·小雅·無將大車》“自重兮”,鄭玄箋:“重,猶累也。”《楚辭·九章·懷沙》“重仁襲義兮”王逸注:“重,累也。”讀作g;“甾重”,即為“基業與積累”。這句話意為,貴族哪怕一天到晚在外奔忙,他所作的一切,都是與建立邦家之業,增加財富積累緊密有關的。有的事表麵看上去好像與建業積累無關,但究其實都是為了建業積累這一目標。“終日行”為“輕”,“甾重”為“重”,建業積累的目標決定了君子之行的價值取向,故雲“重為輕根”。

雖有環官,燕處則昭若;王本作“雖有榮觀,燕處超然”。帛書麵世後,各注家有種種解釋。高明先生認為,“‘榮’、‘營’通假”,“‘營’、‘環’二字音同通用”,“‘觀’、‘館’、‘官’三字古皆為雙聲疊韻,在此通作‘觀’”;“‘營’在此謂動詞,有營築、營建之義”,“‘營觀’與‘燕處’互成對語,係指兩種不同規格的居處”,“經文猶謂:雖有營建之樓台亭榭以供享用,彼乃超然物外,樂於燕居,安閑靜處,仍承前文‘君子終日行不離其輜重’之旨。”古棣先生則認為“榮觀”與“環官”都是指的“營觀”,即有垣牆圍匝、設闕守護之居屋。這樣,君子就能“高脫無憂”了。因此,古棣先生認為“雖”應作“唯”解,根據是“‘雖’、‘唯’古通用”,而“帛書甲本作‘唯’”。但“‘雖’、‘唯’古通用”,甲本之“唯”也可以反古棣先生之意而作“雖”解,故這條證據實在算不上“一個明證”。

但對帛書乙本的“昭若”(甲本此處毀損),高明先生僅言“‘昭’、‘超’二字同音”,引《經傳釋詞》證明“‘若’、‘然’二字義同”外,就下結論“甲、乙本‘昭若’當從今本作‘超然’”,並未對“昭”何以能通“超”,古書中是否有佐證等細加審述;而對“則”卻未加注意,不能不說是考證中的一個重大疏漏。但比起古棣先生對“則昭若”三字視若無睹、不置一辭的態度來,應該說是嚴謹得多了。我總覺得古棣先生並非對“則昭若”未加注意,而是因為不合他的解釋,有意忽略之。因為若將“雖……則……”擺到一起來看,他的“雖”“應讀為唯”的解釋就更經不起推敲了。如果真是這樣,竊以為實在太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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