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篇德章 [王本七十章]
吾言甚易知, 我的主張很容易理解,
甚易行; 很容易實行。
天下莫能知, 但天下人沒有能理解的,
莫能行。 沒有能實行的。
言有宗, 我的主張有所本,
事有君; 事成可按標準檢驗,
夫唯無知, 但因為沒有智慧,
是以不我知。 所以不知道我的優越。
知者希, 有智慧的稀少,
則我貴矣。 那樣我就更有價值了。
是以聖人被褐懷玉。 正因為這樣,有道之君就像穿著粗織麻衣,而懷藏寶玉的人。
本章文字王本與帛書出入不大,但意思的理解,我與各注家還是有較大差異。
“言有宗,事有君”,無論譯成“言論要有綱領,做事要有主宰”(《任譯》),還是“言論有主旨,行事有根據”(《陳注》),都是把“言”與“事”作為抽象的泛指來對待的,這樣,與上下文都不貫通,顯得生硬、突兀。盡管《陳注》注意到了這個問題,把下文“夫唯無知,是以不我知”譯為“正由於不了解這個道理,所以不了解我”,以使“言有宗,事有君”與“夫唯無知”掛起鉤來,但僅看這樣的譯文,還是不能明白,為什麼不了解“言論有主旨,行事有根據”,就不能了解“我”呢?
其實,如果不將“言”、“事”理解為泛指,而理解為“吾言”、“吾事”的省稱,這個問題就容易解決了。第一句話隻說了“吾言”之“易知”、“易行”,但易知、易行的主張未必是好的主張,對一種觀點的評價,還需要有另外的尺度。所以,《老子》就進一步說明,“我”發“言”是“有宗”的,成“事”是“有君”的。《說文》:“宗,尊祖廟也。從宀,從示。”由此可見“宗”是個會意字。“宀”代表房屋、場所;“示”表示祭祀。“從宀,從示”,即從事祭祀活動的場所,或到某一特定場所去舉行祭祀活動。從這本初義,引申出“尊”義、“本”義。《國語·晉語四》“禮之宗也”,韋昭注:“宗,本也。”這裏的“言有宗”即“言有本”。“君”也是尊位之義,從“尊位”義,引申出“準則”義。《荀子·君道》:“君者,儀也”;“儀,法也,則也”(《國語·周語下》“實維我儀”王先謙三家義集疏);“儀,準也”(《國語·周語下》“儀之於民”韋昭注);“事有君”即“事有準則”。
“我”的主張不僅容易理解、容易實行,而且是有所本、有根據的,事成之後,也可以按照一定的標準來加以衡量的;但即使這樣,還是“不我知”,不能理解“我”的主張的優越性,為什麼?“夫唯無知”,因為沒有智慧。“唯無知”之“知”,應為“智”,上古僅有“知”而無“智”,世傳本也沒有把這裏的“知”解為“智”。但如果“夫唯無知”之“知”作“了解”講,那麼這句話就將直譯為“因為不了解,所以不能了解我”,變成毫無意義的廢話。故陳鼓應先生把“夫唯無知”譯成“正由於不了解這個道理”,把“無知”的對象定為“道理”,以與“不我知”的對象“我”有所區別,而任繼愈先生則譯為“由於人們的無知”,對“無知”照抄不譯;但因為他們對“言有宗,事有君”理解不確,所以不管怎麼譯“夫唯無知”,都接不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