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三十六篇道章 [王本三十一章](1 / 3)

第三十六篇道章 [王本三十一章]

夫兵者,不祥之器也。 武器,是處置不吉祥的事務時才用的器具。

物或惡之, 有不少生命體尚且對之表示厭惡,

故有欲者弗居。 故而對自己有期望的人不憑借它來行事。

君子居則貴左, 貴族在日常生活中,禮儀以左邊為貴位,

用兵則貴右, 打仗時卻以右邊為貴位,

故兵者非君子之器, 故而武器不是貴族賴以生活的器具,

兵者不祥之器也, 武器是處置不吉祥的事務時所用的器具,

不得已而用之, 事情無法解決才使用它,

襲為上。 以出其不意、攻其不備,一舉而畢其功為上策。

勿美也, 不要稱揚它,

若美之, 如果稱揚它,

是樂殺人也。 這就是以殺害他人為樂趣。

夫樂殺人, 以殺害他人為樂趣,

不可以得誌於天下矣。 是不可能讓他在世界上如願以償的。

是以吉事上左, 正因為這樣,舉辦吉慶的儀式,以左邊為尊位;

喪事上右。 舉辦喪事,以右邊為尊位。

是以偏將軍居左, 正因為這樣,副將統領部隊在左邊,

而上將軍居右, 而主將統領上軍在右邊,

言以喪禮居之也。 這就表示,是參照了辦喪事的禮儀。

殺人之眾, 別邦的人民被殺很多,

以悲依立之; 以同情護助之心去安置他們;

戰勝,以喪禮處之。 因此,承當戰爭,是照辦喪事的禮儀來進行的。

夫兵者,不祥之器也。此從乙本,甲本損“也”字。“夫兵者”,王本等世傳本作“夫佳兵者”,傅本作“夫美兵者”,樓古碑本作“夫嘉兵者”,溪幢作“夫隹兵者”。清代王念孫已察覺世傳本之不妥:“《釋文》:‘佳,善也。’《河上》雲:‘飾也。’念孫按:‘善’、‘飾’二訓,皆於義未安。古所謂‘兵’者,皆指五兵而言,故曰:‘兵者,不祥之器。’若自用兵者言之,則但可謂之‘不祥’,而不可謂之‘不祥之器’矣。今案‘佳’,當為‘隹’字之誤也。‘隹’,古‘唯’字也。‘唯兵’為‘不祥之器’,‘故有道者不處’。上言‘夫唯’,下言‘故’,文義正相承也。”對此,

盧文弨有不同看法。他認為:“若‘佳兵者不祥’句下,古本元無‘之器’二字,俗本有之,蓋因下文而誤衍也。”對“佳”為“隹”之,而“隹”乃“唯”之古文之說,盧先生斷曰:“是不然。”他列舉《老子》中其餘九處“夫唯”,該句式下均緊接以“故”、“是以”、“且”、“是……於”等連詞開頭的句子,而“夫唯兵者,不祥之器”與之不類;而且,“若雲‘隹’為古文‘唯’字,豈九處皆從今文,而此一字獨為古文乎?”(詳見《高注》。)這兩位先生均未能見到帛書,在當時的條件下,能發現王本文句“於義未安”,殊屬不易。而且王念孫先生根據上下文義,基本上已認定這句話是指的“兵器”而不是“用兵者”,但因無旁證,不輕易斷定“佳”字為衍文,寧可兜個圈子到“唯”上,這種嚴肅謹慎的考證態度,是值得學習的。而盧文弨先生認為“佳”為“隹”(唯)之的說法不甚可靠,此考證也是充分有力的。但他說“古本元無‘之器’二字”雲雲,卻未列出所謂古本究是何本,為何更無別人提及,則是可疑。若以帛書來檢驗,則盧說離開古本卻比王說更遠。從考證方法來說,也不是找不到原因的。這說明,科學嚴謹的考證,在缺乏新的出土考古資料的情況下,也並非無所事事的。即使發現了新的考古資料,也不能絕對否定以前的考證成果,也應參照對比,擇善而從之。

物或惡之,故有欲者弗居。又見《第二十四篇道章[王本二十四章]》,王本此處仍作“有道者”。為什麼“有欲者”義勝於“有道者”,在該章注解中已說明,請讀者參閱之。在本章語境中,“有欲者”指的是“有欲”為“君子”者,故下文緊接著以“君子居”為例,此“居”乃針對“有欲者”之“弗居”而言。在《老子》中,“有道者”指的是“聖人”,蒞天下則為“侯王”。“君子”隻是“大夫”、“士”(官吏)等一般的貴族,故隻能是“有欲者”。“君子”尚且“不居”兵,何況“聖人”。“不居兵”是一條底線,而不是要求“聖人”的高標準線。王本改“有欲者”為“有道者”,看上去突出了“道”,其實是降低了“道”的水準。本章與《第二十四篇道章[王本二十四章]》相互參照,更可見帛書作“有欲者”之優。

君子居則貴左,用兵則貴右。這是舉例證明何以說“兵者不祥之器”,“有欲者弗居”。這個例子講的是貴族日常生活的儀禮與用兵的儀禮之不同。從這個例子,也可見西周以後用禮儀這種文化手段來規範貴族行為已深入人心。隻要舉出這個例子來,就是毋庸置辯的。也可以看到,至《老子》寫作年代,西周文化統治的話語權已落實到“禮”上,這是“失道而後德,失德而後仁,失仁而後義,失義而後禮”的結果,距“上禮為之而莫之應,則攘臂而扔之”的時代已經不遠了。但到《老子》成書時,“禮”的話語還是有力量的。“君子”(貴族)盡管心裏不太情願,但對之還是有所忌憚的。否則,《老子》也不會用“不祥之器”、“喪事”之類的話語去嚇唬他們。而到《論語》時代,盡管孔子尚禮,但他對“禮”的話語權的信心已遠不如《老子》。我們幾乎看不到他用禮去要求、規範君主的行為,雖然把“克己複禮”提到了“仁”的高度,“一日克己複禮,天下歸仁焉”,似乎有以天下為己任的雄心壯誌,但“克己複禮為仁”是針對顏淵問而說的,“克己複禮”似乎隻是臣下或宰官的事,“克己複禮”以使“天下歸仁”的典範也不過是周公。孔夫子隻對諸侯國大夫越禮的行為提出過批評,對侯王非禮則基本不置一辭,大概因為侯王已經不吃這一套了。從這一點,似也可見《老子》成書在《論語》前,或《老子》作者的地位(侯王師)比孔子要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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