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姬虎端坐在花廳的竹席上,臉色陰晴不定地閱覽一堆擺在幾案上的竹簡。他嬌媚的小妾依偎著他在吃果脯。
香爐裏燃的香青煙嫋繞。
小妾瞟著姬虎,用香帕拭了拭嘴,扭了一下身子:“夫君,你隻顧沉著臉看枯燥的玩意兒,妾悶死了。”
姬虎抬眼看了看她,繼續閱覽竹簡。
小妾歎了一口氣:“本以為刁民鬧事,你不上朝,能在家裏多陪陪妾。誰知道你隻顧一天到晚憂啊愁啊,根本沒有把妾放在心上。依我說,天子實不實行新政,你都是爵高位尊的大保。反正召公是世襲的顯赫三公之一,誰也沒能耐取代你在王室的地位。別人看天子的臉色,天子還要看你的臉色呢。”
姬虎沉默不語。
小姬推了推姬虎:“夫君,那些刁民不過是烏合之眾,鬧夠了自然就散了。新的典籍一頒布,你在朝中照樣如魚得水,愁什麼嘛?”
姬虎臉上的肌肉顫了顫:“隻怕新典一執行,一大批人要人頭落地。吃你的零食,不要枉議朝政。”
小妾嬌嗔地看了他一眼,繼續吃果脯。
3. 暖陽下,一個妝扮素雅的少婦盤著頭發,蹲在灃河畔用棒槌搗衣物。
附近的一片蒼翠的竹林裏隱約傳出琴聲。
遠遠地,依稀能見到在三座橋上巡邏的武士和過往的車馬行人。
一艘船艙和艙門遮著精致竹簾的畫舫順水劃下來,緩緩靠近少婦,泊在河畔。
少婦有意無意地瞟了瞟四周,放下了棒槌。
畫舫內傳出一個低沉的男人的聲音:“你確定接這宗買賣?”
少婦嘴角似乎閃過一絲笑意:“幹這一行,曆來隻論價錢,不問是非。大人既然有心做這筆交易,不必疑慮。”
對方沉默片刻:“你的人都進城了嗎?不要招搖。”
少婦語調平淡:“來了,混在抗議的人群裏,根本不顯眼。大人放心,自古不叫的狗才真咬人。”
對方掀開竹簾一角,遞出一個錦囊。
少婦接過錦囊打開,幾顆上等的貓兒眼光彩奪目。她似乎怔了怔,隨即鎮靜下來,紮緊錦囊放入懷中,拉攏裙袍:“刺誰?”
對方聲調陰冷:“天子。”
少婦瞳孔猛然收縮:“眼下城中戒備森嚴,絕不會有機會下手。”
對方冷笑一聲:“天子去西申國與申侯會晤,不在城中。明日午時前後返回。讓你的人埋伏在城外官道兩旁的麥田裏,待看到城中起火,城門關閉,就動手。”
少婦思考了一番,咬了一下嘴唇:“佐護天子的衛隊有多少人?”
對方回答:“天子此行是微服私訪,帶的人馬不多。不過隨行的人中有個紅衣女巫。這個妖女傳說劍法犀利,得多長個心眼。”
少婦點了點頭:“有數了。”
對方語氣凝重:“弑君是滅九族的彌天大罪。倘一擊不中,就全身而退,遠走塞外,這一生不要回來了。那九顆貓兒眼是傳世奇珍,顆顆價值連城,夠你享一世清福。今日之事,天不知地不知,隻有你知我知。”
少婦正色道:“不管事成與不成,我等都不會連累雇主。這是規矩。”對方嗯了一聲:“我喜歡和有規矩的人打交道。珍重。”
少婦閉了閉眼睛。
畫舫蕩開,向下劃去。
少婦盯著水中的波紋出了一會兒神,持棒槌繼續在石頭上搗衣物。竹林裏的琴聲仍在回蕩,引為。
4. 盞燈時分,姬寬坐在膳堂裏呷著酒,看著妻妾哄兒女們吃飯。
衡量一個男人是否成功,需要很多條件。但權衡一個男人是否幸福,主要是看這個人可否有妻妾成群、兒女繞膝的快樂。
大抵隻有與家人聚首共進晚餐時,姬寬才會實實在在地感受到自己是一個具有七情六欲的人。平日裏公務繁多,上對天子,下對滿朝文武,他忙碌得像一架機械的機器。隻因料理凡關乎江山社稷的事務,無論大小,都不能帶個人感情色彩。
曆代周公都是王室的中流砥柱。
姬寬看著兒女們邊吃飯邊嬉鬧,想起朝中事務,一時有些恍惚。
孩子能做的很多事,大人不能做。因為孩子可以無視一切規矩,釋放天性。大人卻要遵守各種章程,克製節欲。
人生充滿矛盾,在成長的過程中指望獲得越來越多的東西時,逐漸喪失的是生而為人的本性。
私欲越多,自由越少。這是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