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說著一邊拿勺子舀了米粥往薛一文的嘴裏送,弄得他非常尷尬,很怕有人從門上的窗子前路過看到這一幕。
“我這有手有腳全須全尾的,也沒中風偏癱半身不遂,你說你老這麼喂我,好像我生活不能自理了似的,時間長了我都不會自己吃飯了。”薛一文扭頭避開了林茜雲遞過來的勺子,伸手去搶她手裏的飯盒。
林茜雲反應極快地把飯盒藏到了身後,然後像嚇唬小孩似的歪著頭,皺眉瞪眼地說道:“聽話!”
薛一文在林茜雲麵前那是一點脾氣沒有,他乖乖地坐在床邊,任林茜雲一勺一勺地把粥喂進他的嘴裏,就像一個嗷嗷待哺的嬰兒,十分羞恥。
“你其實不用對我這麼好的。”薛一文現在每天都生活在這種夢幻般的受寵若驚中,就怕有夢醒的一天。
“你覺得我對你好嗎?可是我覺得我對你還不夠好,我應該還可以做得更好的。”林茜雲說,“而且我必須趁著你現在需要被照顧和關心的時候盡可能地對你好一點,讓你心存愧疚,這樣等我們以後發生爭吵的時候,你就不好意思跟我提分手了。”
“我跟你提分手?我瘋了嗎?”薛一文心想。
“你為什麼認為我需要被照顧呢?我隻是失憶而已,又沒受什麼傷,我現在住在這裏簡直就是浪費醫療資源,我現在完全可以出院回家去住,或者出去打工賺錢。”通過這些天的溝通交流,薛一文已經從眾人口中了解了自己失憶前的一些情況,包括他的家庭出身以及學習曆程等等。
遺憾的是他並沒有見到自己的父母,兩位老人也像他一樣認為失憶沒什麼大不了的,不值得大驚小怪,而且鄉下正在忙秋收,打過兩通電話就不再搭理這個兒子了,還說相信薛一文自己能處理好。
林茜雲當時覺得薛一文的父母心是真的大,兒子都失憶了還不算大事,居然還在忙秋收,她突然有點同情薛一文,因為她媽媽至少還愛著她。
不過這也從根本上化解了她當時那種醜媳婦就要見公婆的忐忑心理,盡管她跟醜字沾不上邊,但依然很忐忑。
“你忘了你姑母是怎麼跟你說的了嗎?失憶帶來的精神傷害是無法估量的,有病沒病也不是你自己說了算的,你現在需要靜養,住院時間越久,再跟肇事者談判的時候我們的籌碼就越多。”林茜雲心裏其實對這些行為也很不屑,她之所以喜歡薛一文也是因為兩人的價值觀大致相同,但現在為了讓這個車禍的故事更加真實,她隻能跟薛一文唱唱反調了。
“可是人家不是已經答應私了賠償我們一百萬了嗎?我覺得可以了,我隻是失憶而已,也沒受什麼重傷。前幾天看了個新聞,有個農村出來的女大學生被車撞死了,隻賠了那女孩的父母三十萬,我看了之後非常難受。都說眾生是平等的,公民是平權的,但其實每個人從一出生就分出了高低貴賤、三六九等,可能有極少數人衝破了命運的牢籠,依靠自己的努力和好運為自己開拓出了一片天空,但大多數人,窮盡一生也隻能留在屬於自己的那個階層,看著別人勵誌振奮的故事,過著自己平淡如水的人生。這些貴賤的差距在社會生活裏隨處可見,但都沒有在災難後來得更殘酷和直觀,同樣是死一個人,在城市與在農村相比得到的賠償能差出一個天文數字去。”
薛一文一直覺得自己的失憶不值得一百萬的賠償,但奇怪的是這個賠償數額是肇事司機主動提出的,並含蓄地表示過嫌不夠的話還可以再談。
“沒想到你想得這麼多,但毫無意義,貧富貴賤古來有之,以後也不會消失,連社會都不能解決的問題,你想它幹嘛呢?這不是庸人自擾嗎?按你想的那個沒有貴賤的理想世界,隻能等實現共產主義才能看到了。”
想不到薛一文這麼敏感,林茜雲覺得必須要找畢雲天說一下了,讓他不要慷慨得反常,以免被薛一文瞧出疑點。
“我隻是沒想到我竟然是貴的那邊的。”薛一文感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