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史上多少英雄人物,
我不去談他,
隻談生死在百年之內我所佩服的社會人士十二位,
提供給與我有緣的人
知道我心中有什麼人物。
這十二位人物中,我見過本人的,
隻有胡適之博士和艾森豪威爾將軍,
其他的人我都沒有見過,隻是欣賞他們一生風儀。
我對這十二位人物,
主要覺得他們不隻是我個人心目中
崇拜的英雄而已,
應該是普世人類應該尊敬的仁者。
我生不才,隻是一個平凡的僧侶;也有人佩服我,但是我更佩服別人。像佛教裏的太虛大師、印光大師、弘一大師、八指頭陀、虛雲老和尚等,都是我景仰的人物,但已在他處提到,這裏就不再提及。至於曆史上多少英雄人物,我也不去談他,隻談生死在百年之內我所佩服的社會人士十二位,提供給與我有緣的人知道我心中有什麼人物。
我以他們出生的時間依序來說:孫中山、蔡元培、甘地、梁啟超、宋教仁、艾森豪威爾、胡適、安貝卡、鄧小平、傅斯年、特蕾莎修女,以及赫爾穆特·科爾。
這十二位人物中,以曾任德國總理的科爾最年輕,二〇一二年八十三歲;而我見過本人的,隻有胡適之博士和艾森豪威爾將軍,其他的人我都沒有見過,隻是欣賞他們一生的風儀。
艾森豪威爾將軍曾在一九六〇年六月到訪台灣,成為唯一來過台灣的在任美國總統,當時我也躋身在歡迎他的人群中,是什麼原因前往歡迎的,我已不複記憶了。一九四九年以後,胡適先生從美國回台講學,我也擠在人群裏,聽過他幾次的講演,那時候,我對台北的地理還不熟悉,我也記不得是在什麼地方了。
我對這十二位人物,主要覺得他們不隻是我個人心目中崇拜的英雄而已,應該是普世人類應該尊敬的仁者,略述我讚許他們的理由如下:
孫中山(一八六六—一九二五)
孫中山,本名孫文,出生在廣東香山翠亨村(今廣東中山)。我非常尊敬和崇拜他,他是偉大的革命家,是中國民主革命的先行者,到了今天,雖然海峽兩岸、黨係意見各有不同,但是大家都有一個共識,孫中山先生,是我們大家共同的國父。
我出生前二年,一九二五年,中山先生因肝癌往生,他一生都奉獻給中華民國,他為國為民的事跡,實在是不勝枚舉。
一、他是一位革命家:他呼籲廢除不平等條約,中日甲午戰爭時,在檀香山創立第一個革命團體“興中會”,後來改為“同盟會”。曆經數十次革命之後,於辛亥年武昌起義成功,終於推翻滿清政府,創建民國,二千多年的帝王製度宣告結束。
二、他是一位思想家:他提倡天下為公、三民主義。以民族、民權、民生,倡導主權在民,政黨政治、平均地權等主張,讓中國人在思想上大開眼界,是中國近代史上,最有影響力的思想家。
三、他是一位政治家:國父認為:“政是眾人之事,治是管理,政治是管理眾人之事。”漢滿蒙回藏,始終擾亂著中國的政局,難以安寧,孫中山先生倡導“五族共和”,“以平等待我之民族”,主張大家平等,過去千百年來的種族情結,才慢慢得以獲得和解。
四、他是一位實踐家:他身體力行“不做大官,要做大事”。人生以服務為目的。身為臨時大總統,為了顧全大局,他請袁世凱擔任大總統,自己退出政界,建設中國鐵道,他認為中國要富強,必須從交通著手。
五、他是一位哲學家:他認為,佛教為救世之仁,佛學為哲學之母,研究佛法可補法律之偏。他的想法是:“國家社會者,互助之體也;道德仁義者,互助之用也。”等於佛教的人我一如,生命是共同體。
六、他是一位心理學家:他說,“國者,人之積;人者,心之器。”他深知心理的感受產生思想,思想成為行為,行為決定了個人和國家的命運,國家的根本是人民,人心是一切動力的來源。
七、他是一位經濟學家:他提倡社會互助理論,曾說:“人類進化之原則與物種進化之原則不同,物種以競爭為原則,人類則以互助為原則。”唯有共生才能共榮,互助合作才會有希望。
八、他是一位菩薩義工:他性格慈悲,從醫時,經常為窮人義診,革命期間,建設民國,更是無私無我的犧牲奉獻,疲於奔命。
以上八點,是我個人一些看法,實在難以描繪國父建立民國,走上共和,千生萬死之一二。光是推翻清朝帝製,根據統計,自一八九四年到一九一一年之間,發動的革命起義事件,就有二十九次之多,前後曆經十七年。後來,軍閥四起,列強覬覦,中國就在戰爭、貧窮,民不聊生的動蕩中陷入水深火熱,國父革命,建設民主之路的艱難,可想一斑。
其實,國父和佛教的因緣很深,在佛光山大智殿設有一個“宗仰上人紀念堂”,是為了紀念棲霞法脈的一代高僧宗仰上人。宗仰上人在民國締造之前,曾經加入孫中山先生所領導的同盟會,捐助資金,幫助孫中山先生完成革命,當初他與孫先生往來的書信,也都被妥善保存。
另外,太虛大師在一九一二年赴廣州宣揚佛法,被推為白雲山雙溪寺住持,並與仁山法師首倡組織“佛教協進會”,進京謁見臨時大總統孫中山先生,提出改革佛教計劃,當時中山先生還以手令褒勉他們。
一九一二年以後,孫中山先生宣布“政教分立”,取消僧官製度,在八指頭陀寄禪大師的奔走下,核可成立“中華佛教總會”,存在一千六百年之久的僧官製度終告結束,讓政治歸政治,信仰歸信仰。而國父遊曆普陀山時,更曾親眼目睹觀世音菩薩顯現靈異的事跡。“和平,奮鬥,救中國”是國父最後的遺言,戰爭是對立的、殘酷的、流血的,是妻離子散的,唯有和平,幸福安樂才能指日可待。
蔡元培(一八六八—一九四〇)
蔡元培,浙江紹興山陰縣人,是中國教育史上,首任中華民國教育總長、首任中央研究院院長、擔任北京大學校長等職。他召開第一次全國教育會議,開“學術”與“自由”之風氣,主導教育及學術體製的改革。在近代中國的革命史上,他是唯一以進士、翰林身份,棄官從教,成立愛國學社等組織,並發行《俄事警聞》等報刊雜誌,提倡民權,鼓吹革命,是一位付諸愛國行動的讀書人,說他是當代孔子,實不為過也。
從小,我就欽佩蔡元培先生,他說:“教育者,養成人格之事業也。”在北大發刊詞,他引用《中庸》:“萬物並育而不相害,道並行而不相悖,此天地之所以為大也。”他大量延用新人物,不拘一格招聘眾家,倡導平民教育,最早在大學設立研究所、招收女生,是開創國立大學男女同校的先驅者。
他建立中國的教育製度,親手製訂教育方針與新學製,成立“教育部”,改學堂為學校,監督、堂長,一律改稱為校長,以“五育”:軍國民教育、實利主義教育、公民道德教育、世界觀教育、美感教育,作為教育的方針。蔡元培先生重視美育,他認為美感是普遍性,可以突破人我的偏見,我個人也認為,藝術的極致是宗教的展現,而宗教本身就是至真、至善、至美的代表。
蔡元培先生對中國的影響,正如美國教育家杜威(John Dewey)博士所說:“拿世界各國大學校長來比較,牛津、劍橋、巴黎、柏林、哈佛、哥倫比亞等等,在某些學科上有卓越貢獻的不乏其人,但是以一個校長身份,而能領導一所大學,對一個民族、一個時代起到轉折作用的,除了蔡元培外,恐怕找不出第二個人。”
北京大學在蔡元培極力的改革下,很快地成為思想開放、充滿活力的全國最高學府。他支持新文化運動,提倡白話文,讚成文學革命,倡導以科學和民主為內容的新思潮,使得北大成為“五四”時期中國新文化運動的中心。
在五四運動時,因為支持學生運動,當時有傳言“以三百萬金購人刺殺蔡元培”,蔡元培先生聽聞之後,坦然自若地表示:“如危及身體,而保全大學,亦無所不可。”由此可見他對青年學生,關愛如親生骨肉,肯得以一己生命保全學生,甚至吳稚暉先生形容他:“生平無缺德。”
他提倡民權與女權,倡導自由思想,甚至“以身作則”,以自己的婚姻開風氣之先。三十三歲時,原配夫人王昭病逝,許多人關心他的婚事,爭相幫他作媒續弦,他借此改革社會風氣,舉出擇偶五條件:
一、女子需不纏足者。
二、需識字者。
三、男子不娶妾。
四、男死後女子可改嫁。
五、夫婦如不合可離婚。
這些條件一開出,讓當時保守的社會各界震驚不已,也表現他對封建禮教的叛逆性格,和追求自主婚姻、兩性平等的看法。
晚年,蔡元培先生仍然積極地參與時事,與宋慶齡、魯迅、楊杏佛等人組織“中國民權保障同盟”,反對國民政府的特務政治,積極開展愛國民主抗日活動,擁護國共合作。一九三八年被推為國際反侵略大會中國分會的名譽會長,後來在香港因病往生,享年七十二歲。
政治管理眾人,教育百年樹人,蔡元培先生終其一生,在政治和教育上的貢獻,帶動近代中國知識分子活躍、思想奔放、為所當為,這種以眾為我的精神,是我們現代知識分子的典範。
甘地(一八六九—一九四八)
甘地(Mohandas Karamdhi),印度的國父,世界和平的象征。他主張“不合作主義”、“非暴力”的思想,以無比的勇氣和智慧,從一個平凡的小律師,帶領全印度邁向獨立,脫離英國的殖民統治,大家尊稱他為“聖雄甘地”。
甘地在南非工作時,看到印度僑胞受到不平等的待遇,曆經二十年,他連續發起“非暴力”不流血的抗議行動,一直到南非政府以同等的權益對待印度人;回到印度之後,他主張“不合作主義”,發起全國總罷工、罷市、抗稅運動,包括不上英國人的法庭、學校,不買英國的國貨等,運動擴及印度全國,不斷地激勵和帶動所有的人,為自由努力奮鬥。
為了領導印度人民為自己爭取人權,甘地畢生絕食十六次,一次又一次走到生命的絕境;他入獄十八次,被關了二千三百多天;先後遇刺五次,盡管有多次的牢獄之災、生命的危險,甘地一直甘之如飴,點點滴滴累積爭取印度平等、獨立的機會,始終不放棄。
古今中外不少偉大的人物,都有過入獄的經驗,監獄能關閉一個人,但不能關閉一個人的智慧與成就。愛因斯坦曾讚許甘地說:“後世的子孫也許很難相信,曆史上竟走過這樣一副血肉之軀。”
我認為,革命,就是甘地的修行,他以素食、絕食抗議等非暴力行動,實踐無我、犧牲奉獻的精神。
甘地的另一項運動是鼓勵人民自行織布,以抗拒英國的布料,他希望每個印度人都紡織生產,一來可以增加就業機會,彌補農閑的空檔,並借以發展農村自主經濟。甘地認為工業化會對人類造成不人道的威脅,人類不是隸屬於經濟的生產力,而是一切的中心。確實,當人類為了發展經濟,破壞生態環境時,未來再多的金錢,都買不回大自然了。
甘地以人為本的中心思想,也體現在他提倡各宗教尊重與包容。記得我在澳大利亞曾經遇到一位國會議員菲利普·羅達克(Philip Ruddock),他問我:“世界上哪一個宗教最好?哪一位宗教大師最偉大?”我說:“你歡喜的就是最好、就是最偉大。”甘地宣稱自己沒有特定的信仰,不歧視、不排斥任何不同的宗教,他說:“我是伊斯蘭教徒,是印度教徒,是基督徒,也是猶太人。”
甘地一生中,大部分都過著苦行僧的生活。有一天,他到英國倫敦,接受英女王伊麗莎白二世的召見,當天他穿了一件褪色的上衣,在英國首相的陪同之下與女王見麵談話,記者上前問甘地,這樣的穿著是否太過失禮?
甘地聽了,淡淡地說了一句話:“英國首相身上的衣服,十個窮人可以穿,而我身上的衣服,卻隻有一個窮人可以穿。”這種不為物欲、不為己求的精神態度,使得所有受製於英國殖民的印度人,死心塌地地跟隨甘地。
甘地是和平的推手,在為印度獨立解放奮鬥的同時,甘地也為了消除種姓製度、印度教和伊斯蘭教之間的紛爭而努力。七十九歲的甘地,在一次調解教派紛爭的活動中,被一個極端分子槍擊而離開人世。
甘地說:“領導,就是以身作則來影響他人。”甘地是印度自由的燈塔,永遠照亮印度和全世界向往自由、民主、平等之人的心中。
梁啟超(一八七三—一九二九)
梁啟超,廣東省新會縣人,又號飲冰室主人。曾經擔任中華民國北洋政府財政總長,從政三十六年間,著書立說不斷,是中國近代曆史上,貫穿中西思想的大學者、改革者、史學家,更是重視培養人才的教育家。
光緒年間,梁啟超先生和他的老師康有為,成立“保皇黨”,發動“戊戌政變”,後來失敗逃亡日本。袁世凱要恢複帝製,他在《大中華》雜誌上發表《異哉!所謂國體論》,大力抨擊袁世凱,並且號召四萬萬同胞大家共同討伐袁世凱。袁世凱願以十萬金,要求他不要發表文章,但是梁啟超先生斷然拒絕;袁世凱又威脅梁啟超,他說:“寧可逃亡生活,也不願苟且偷生。”充分展現了文人的氣節;他反對張勳複辟,不惜和老師康有為決裂,力主保衛共和,深獲孫中山、胡適、毛澤東等人的尊敬和認同。
梁啟超先生天資聰穎,思辨過人,從小就嶄露頭角,十二歲考上秀才,十七歲又中了舉人,有“嶺南奇才”神童之稱。
十歲那一年,跟父親入城,夜裏住在秀才李兆鏡的家中。第二天早晨到前廳的杏花園玩耍,摘了幾朵杏花,遇見父親和李兆鏡友人,趕緊將杏花藏在袖子裏,父親借景考驗,問說:“袖裏籠花,小子暗藏春色。”
梁啟超仰頭凝思,瞥見對麵廳簷掛著“擋煞”大鏡,即念出下聯:“堂前懸鏡,大人明察秋毫。”他的才思敏捷,可見他深厚的文學底蘊。
有一次,他到武漢講學,順道拜訪當時擔任湖廣總督的張之洞。張之洞想要為難他,出了個上聯:“四水江第一,四時夏第二,老夫居江夏,誰是第一?誰是第二?”意思是說我才是老大。
梁啟超先生略一思索,便說:“三教儒在前,三才人在後,小子本儒人,豈敢在前,豈敢在後!”三教是指儒釋道,三才是說天地人,我不在你前,也不在你後,與你平起平坐嘛。張之洞一看,從此改變了對梁啟超的看法,奉梁啟超為上賓。
一代大儒梁啟超先生和佛教非常有緣,他有係統地研讀佛典,並且將研究所得撰文發表,計有《佛教之輸入》、《千五百年之中國留學生》、《佛教與西域》、《中國佛法興衰沿革說略》、《佛典之翻譯》、《翻譯文學與佛典》等,共計十八篇,全書就名為《佛學研究十八篇》。從史學的角度出發,對中國佛教的興衰流變,以及相關的事項作了扼要的闡述。他在這本書中提到,從佛教傳入中國以後,我國文學中增加了三萬五千字以上的新興名詞;又說,我國近代的純文學如、歌曲,皆與佛典之翻譯有密切關係。
一九二二年,太虛大師在武昌創辦武昌佛學院,梁啟超曾被推舉為第一屆董事會董事長。到了晚年,他對佛教有很深刻的體會,他說:“佛教的信仰,是正信而非迷信,是兼善而非獨善,是住世而非厭世,是無量而非有限,是平等而非差別,是自力而非他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