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模仿別人眼裏的“成功”、“好學”和“優秀”。
牆上貼著一堆省一線大學的招生簡章,徐子清不知道他媽從哪裏搞來的,其中省內的A大的介紹最多—他知道,那是老媽對他的寄望。
“學金融管理多好呀,畢業出來可以做投資,國際市場也不錯,這些專業有前途!你看陳伯的女兒,外企員工賺大錢啦!還有鍾姨的兒子,證券交易所實習呀,他媽出門都比我們風光,鼻孔朝天……”
所以我是誰呢?我又會成為誰?
徐子清一把扯下A大的宣傳單,揉成了一團扔進垃圾桶。看著光禿禿的牆麵,他感覺舒服多了。
“吱—”
一聲慘絕人寰的尖叫,徐子清聽到那隻小動物在瘋狂地撓著籠子,過了整整一分鍾,才沒了動靜。
徐媽推門進來,徐子清條件反射般地用身體擋住了牆。
“阿媽給你拿腦子燉湯,補腦呀,肉也燉上,帶點去晚自習。我和你爸把內髒蒸一蒸,不要浪費。”
“哦。”
徐媽輕輕關上門,外麵傳來她壓抑的咳嗽聲。
徐子清沉默了一會兒,從垃圾桶裏撿出那張揉成一團的紙,慢慢地攤開,捋平,歎了口氣,貼回了牆上。
徐爸此時正在職工樓外麵的葡萄架下,跟同住一個大院的家長們交換著“養生心得”。
“不會是皮膚感染吧?”一個中年婦女小聲嘀咕道。
“當然不是啦,我去問過,”袁叔撩開袖子,隻見他的手臂上浮現出一塊黑斑,“人家說,這是毒素從皮膚上排出來啦。講真我開始還有一點怕,這幾天一直沒力氣,又有些喘,但是人家吳大師說,這是排毒的必經過程,過段時間就會好。喀喀,說來也神奇,我的失眠卻好了,一覺睡到天光光。”
徐爸也跟著眾人一起湊上去看了看,又摸了摸,他跟袁叔平常講不上兩句,也是因為養生講座才熟絡起來。
“‘新陳代謝儀’一套一萬多,加上熱敷中藥,我女兒以前天天四肢發冷,跑兩步就頭暈,現在完全好啦!”說話的是三棟的關姨,徐爸認識她,她女兒陳婕和自己兒子同班,也是今年高考。
“有沒有這麼神奇呀?”徐爸啐了一口,他腦子裏想的卻是剛剛從講座會上買的花麵狸,如果吳大師的養生儀器有用,那補腦活血肯定也是真的。
“這麼貴一套,肯定也有幾分用。”想到這裏,他補了一句。
“不靈?不靈你還給你兒子買花麵狸?”關姨笑了一聲,“吳大師說,這次益街坊呀,都是野生的,野生的才有靈氣。”
“你買了沒?”
關姨神秘地豎起五根手指,又迅速收了回去。
“難怪你女兒能做班長啦,有個這麼舍得花錢的媽!”徐爸帶著揶揄的口吻,“聽班主任說,婕女再衝一下,清華、北大都不是沒可能。”
“也不全是我養得好,她又乖又懂事。”關姨臉上掩飾不住一陣自豪,笑著抿抿嘴,“報學校呢,還是保守些好,你都知道啦,婕女身體弱,去到北方怎麼受得了冷呀,留在身邊多好。”
“話說回來,我今天也起疹子了,嗓子又痛。”關姨一邊說一邊扯了扯褲腿,露出半隻腳,上麵有著星星點點的黑斑。
“應該也是開始排毒了。”
……
“媽,我趕著回學校,晚修快開始了。”徐子清把頭探進廚房,一陣油煙滾滾,徐媽在鍋裏翻炒著什麼。
“等兩分鍾,媽給你打進飯盒,帶回去吃,晚上回來吃就不新鮮了,腥。”徐媽邊說著邊彎下腰找飯盒。
“吃這些有什麼用。”徐子清小聲說了一句,還是被徐爸聽見了。
徐爸推了推眼鏡:“寧可信其有!今天聽吳大師說,古代有藥聖葛洪,拿瘋狗的腦髓給人做藥引治病,竟然也痊愈了。中醫理論博大精深,我以前在農村插隊,也聽過用中醫治好癌症病人。”
“我看,你是被那個吳道仁洗腦了。”
“胡說八道什麼呀你,”徐爸敲了一下兒子後腦,“你要是能像婕女那樣懂事就好了。”
陳婕—這個名字像一顆石子,在徐子清心裏濺起了漣漪。
他少有地沒再反駁,而是默默接過了徐媽遞過來的飯盒。
“乖啦,記得趁熱食。”
“嘿!”一個清脆的聲音在徐子清身後響起,“黃花崗起義第一槍是誰開的?”
“宋……宋教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