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的,”達爾文歎了口氣,“至少有一半是真的,我們家裏有很多監控,但不是我裝的。”
“啊?啥意思啊?”迪克驚住了。
“意思是我們被監視了。”達爾文說。
“是誰幹的?”
“我不知道,你很難通過一個監視器查到它背後的主人,畢竟這些視頻圖像是共享的。”達爾文努力組織詞語解釋道,“我查到了監控攝像頭所屬的公司,是一個大型連鎖安保集團。美國有一半安保係統都來源於他家,服務的客戶有幾百萬,根本無法從中排查是誰幹的。我隻確定一點,對方選擇這種開放性的連鎖公司,要麼就是很愚蠢,要麼就是極度高明。我從發現那天起就已經黑掉了這些監控,在裏麵放置了循環播放的空鏡頭。但有一點毋庸置疑,有人在觀察我們的一舉一動。”
“這跟坐灰狗有什麼關係?”
“關係大了。機場安保係統嚴密,攝像頭很多,我們值機的時候需要身份信息登記,很容易被定位和跟蹤。而灰狗隻要有錢就能買票,任何一個人都能上車,也能在沿途任何經停點下車。除非遇到警察截停排查,灰狗永遠是最安全的。這就是為什麼殺人越貨的罪犯都搭大巴。”
迪克環顧了一下周圍歪七扭八打著盹兒的乘客,咽了口口水。
達爾文接著說:“還有,剛才我跟那個售票員吵架是故意的,周圍的很多人都聽到了我要去哪裏,你看著吧,一會兒就有人來接觸我們了。當然,我沒有貶損你的意思,我還是很需要你的。”
“嗬嗬。”迪克白眼都翻到天上去了。
灰狗在天亮時開進了一個休息站,達爾文和迪克也順道下了車去吸兩口新鮮空氣,才沒走兩步,就看見一個極度瘦削、梳著油頭的男人跟在他倆背後:“哥們兒,借個火。”
“我不抽煙。”達爾文雖然嘴上這麼說,卻摸出一張20美元塞到對方手裏,“去買個打火機吧。”
20美元能買多少個打火機了,迪克心想。
油頭男接過錢,反手把煙放回煙盒裏,也不走,隻咧開嘴一笑,露出一排粘著厚厚煙漬的金牙:“我聽見你們買票的時候說,想去卡森城。”
達爾文點點頭。
“基於你的慷慨解囊,”油頭男揚了揚手裏的錢,“給你一個小建議,15號和50號公路都關閉了,70號路麵的雪有半米厚。”
“告訴我一些我不知道的。”
“為了對付那些想冒險走捷徑的老司機,每年這個時候警察就會增設路障,整個聖誕節都會在那兒巡邏。”油頭男聳聳肩。
“但你有辦法,是吧?”達爾文心裏知道,這種人為了多賺點錢,總會把情況說得十分困難。
“或許有。”油頭男伸出一根手指,“一萬,已經給你打折了,就當交個朋友。”
“一萬可以買一輛車了!”迪克驚呼。
“昨天猶他州才下了一場暴雪,現在即使給你一輛車你也進不去。”
“成交。”達爾文示意迪克閉嘴,“但我要確定我能順利到達才會給錢。”
油頭男沒想到達爾文這麼爽快,他有點不自然地咂吧了一下嘴,把之前想好的那套抬價的話咽回去,慢吞吞地說:“當然。”
車站的廣播開始通知旅客回到自己的灰狗上,油頭男朝大巴走了幾步,有點猶豫地轉回頭看了一眼他倆。
“你還有什麼問題?”達爾文問。
“我通常不會這麼問,做我們這行不會打探理由,找我牽線的人有各種千奇百怪的需求,但你們真的讓我……十分好奇,我將近十年沒聽過有人想去卡森城了。”
迪克和達爾文互相看了一眼。
“因為……我們有個親戚住在那附近。”迪克轉了轉眼珠。
“哈哈哈,”油頭男像聽到了什麼好笑的笑話,“親戚?據我所知,卡森城方圓五十英裏都沒有住戶,那兒就是個‘鬼城’。”
“據我所知,那裏曾有一家鑄幣廠……雖然倒閉了,但卡森城曾經應該也算一個大城市,不可能一戶人家都沒有。”
“鑄幣廠?那已經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油頭男好不容易止住笑,“我想,你們對這一百多年裏發生的事不太了解吧?”
“比如什麼事?”
“比如核電站,”油頭男張開嘴,指了指自己的金牙,“核廢料殘留對人有什麼影響知道嗎?誰會願意挨著地獄住呢?”
“你曾經在那裏住過?”迪克有些疑惑。
“我的父母是搬離卡森城的最後一批人。”油頭男說完,快步走上了大巴。
灰狗又開了將近兩天,一路上,達爾文通過手機獲得了關於卡森城的更多信息。自鑄幣廠倒閉後,卡森城就開始工業衰退。隨著曾經入駐的大批工人搬離,城市人口越來越少,留下來的大部分是上一輩就住在那兒的農民和牧場主。
真正讓卡森城成為空城的原因,是冷戰時期政府決定在內華達州增加核電站的數量,並把建造地址定在了卡森城。
其實叫作核電站並不準確,而是一種使用釷作為能源的核能電廠。盡管釷的核廢料隻有鈾的萬分之一,政府也反複保證這種原料非常安全,但卡森城的居民在經曆過鑄幣廠的衰敗之後已經不相信任何人了。所有人都陸陸續續搬離了卡森城,現在,那裏已經成了一座空城。
汽車在傍晚到了拉斯維加斯客運站,達爾文和迪克下車時,油頭男已經拿著自己的旅行包點上煙等他們了。他把電話號碼留給達爾文,說自己需要些時間籌備打點,最快明天傍晚給答複。
直到油頭男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迪克才開始犯嘀咕:“我們到哪兒去弄這麼多錢?”
達爾文沒回答他,而是轉頭看著不遠處一個賭場的霓虹燈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