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這會子咱們的山莊裏柳枝該抽芽了呢,庵裏恐怕還得等些時日了。”她開了個話題道。
“唔,是!”我有一搭沒一搭地撥著盤中齋菜,胡亂地應著她的話。正月,是銀柳插瓶的時光了。
“小姐,咱們什麼時回江州呀?”她交互揉搓著凍得發紅的雙手,總算問出了近三個月來第一個問題。
“不回去了。”我淡淡然道,放下竹箸,唇齒中猶有齋菜的清芳,將她冰凍的手拉過來,緊緊焐著,想給她一點溫度。“寒桃山可不比江州暖和呀,冷的時候就進堂來火爐邊烤一烤,瞧你這雙手給凍得!”
“小姐,你真不打算回去了?”她歪支著腦袋,擔心地看我。
“怎麼?是怕我出家了,你沒有去處?”我嘴上取笑著她,其實早在初到寒桃庵時,我就請求過庵主為我落發,隻不過並沒有如願以償罷了。庵主說我心係紅塵,命中注定是不凡之人,不予剃發。其實,我已經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生活下去了,沒有了冬辰,沒有了期盼,人生就向少了風向標的船,在茫茫大海裏翻騰,看不到岸,無處停泊。雖然身邊有烈焰明一如既往的默默深情,我卻在看到他的同時無時無刻不想起冬辰是因為他而死去,我可以不計較從前他那瘋狂的又顯得幼稚的愛情理論,可以不計較他從前對我的傷害,但冬辰的死,我無法釋懷。這是我心中永遠難以遏止的傷痛,隻要看到烈焰明,這傷口就會再次被撕裂,監斬那天的慘象就會重新出現在麵前。
“小姐,你又想得出神了。”小蕾無奈地收拾著我動了不足三分的飯菜,落寞地道。
“你去吧,我想午睡一會兒!”擺擺手,我回到簡單又舒適的床榻邊,解散青絲,除去棉鞋,輕輕地躺倒在床上,拉過厚棉被蓋在身上,神思飄飄悠悠地睡了過去。
這一次,我幾個月來第一次夢見了冬辰,他站在我伸手就能摸到的距離,唇邊噙著淺笑,舒展著雙臂,好像在等我投入他的懷抱,正當我移動腳步朝他而去之時,他突然就不見了,於是我垂淚如珠,整個人一下子醒了過來。
望著床帳,我伸手抹至眼角,發現臉麵濕濕的,枕墊亦是濕了一大片,坐起身來,豁然發現床畔有幾個尚未幹涸的濕腳印,那分明不是女子所有,腦子裏一下子反映不過來,該不是有小偷偷東西偷到尼姑庵來了吧?這麼一想,覺得有點害怕,便叫起來:“小蕾,小蕾——”
忽見小綠行色匆匆趕了來,推門而入道:“小姐,什麼事?什麼事?”
“剛才是不是有人進來了?”我若有所思地道,看著地麵的腳印一點點變幹,形狀也不全了。
“小姐,我就在門外不遠呀,如果有人進來,我一定能看到的。”小綠懵懂地道。
“可是,你看這地上的腳印兒,分明是雪溶化的痕跡,不是女子所有呀!”我以手指著床榻邊上尚剩餘些輪廓的濕印,說道。
“小姐,我真沒有看到人進來呀!”小綠急慌了,連聲解釋,也摸不著頭腦。
“你確定沒有人?”我納悶兒地道,總不至於這腳印兒是假的吧?
她再次點頭確認,想了一會兒,為謹慎起見,朝我道:“小姐,這樣吧!我去告訴庵主,請她安排人四處查看查看,看看是不是真有人進庵?”
“好吧,也隻好這樣了,快去快回。”我盯著水漬出神道。
正當小綠走出房門時,小蕾衝了進來。“小姐,你剛才喚我,是有什麼事吩咐?”
“沒什麼大事,虛驚一場。你陪我坐會兒吧!”定了定心神,我再看地麵,濕腳印兒已完全消失了。
結果,庵主讓人將整個寒桃庵搜了個底兒朝天,也沒有搜出人來。後來又想了兩日,莫非是冬辰的百天之期到了,他的魂魄前來探我?越想越覺得這個可能性極大。畢竟連穿越時空這樣神奇的事情我都親身體驗過一次了,這樣理解我所看到的腳印兒,也算不上荒唐。
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