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淩把車停在我家樓下,轉頭看我:“你確定?”
“確定不了,”我說,“就那一瞬間,晃過去,也有可能是眼花。”
我問來福:“你感覺到什麼沒有?”
“嗬嗬,我可感覺不出來。”來福陰陽怪氣地說,“當初還有人覺得我那能力沒用呢。”
我氣得扇了來福一巴掌,然後我倆一齊慘叫出聲。
“……”丁淩無語地看著我們,長長地歎了口氣,說,“我回去調一下附近監控攝像頭,有發現了通知你。”
沒過幾天,丁淩那邊結果就出來了—沒發現可疑人物。
我心想也許是我這陣子神神鬼鬼見多了,神經過敏,就也把這事放到一邊,每天和二胖一起找黑皮,吃吃喝喝吹吹牛。
這樣的日子剛開始過得愜意,沒幾天就無聊了,我思來想去,覺得像我這樣的英雄人物不能每天渾渾噩噩,還是應該有所建樹的。而且仔細想想,我好歹也是武林盟主,怎麼一點武林事務都沒得處理?
於是我跑去招財街,丁老正在打麻將,搭子是妙手書生陳丹青、花映容和一個瘦老頭。那瘦老頭我見過很多次,總是混雜在群眾中,操著一口流利的廣東話。
旁邊圍著青樓愁眉苦臉的四大台柱、賣豬肉的豬肉祥、關少秋和邪教繼承人徐小寶。
我過去剛要叫丁老,徐小寶攔住了我:“他們現在正在關鍵時刻,你要是打斷了丁老,他們得手撕了你。”
我說:“不就是打麻將嗎?”
徐小寶冷笑道:“嗬,你以為他們隻是單純的打麻將嗎?這些可是武林高手。你看那邊青樓的幾位……”
青春、青夏、青秋、青冬四人,正圍在四個人旁邊,唉聲歎氣:“哎呀……哎喲……哎……哎呀呀……”
我說:“這幾位就算不賣笑,也沒必要這麼喪氣吧?”
陳丹青道:“她們可不是單純的歎氣,你仔細看……”
我看向青春、青夏、青秋、青冬四人,她們嘴巴或張或合,發出的都是歎氣的音。
關少秋說:“青樓練就的是聲音的功夫,你以為她們隻是普通的喪氣嗎?並不是,她們的每一個音節都是有講究的,或高或低,或大或小,吸進去的每一個空氣,嘴邊呼出每一個氣流都是有意義的。這些聲音的作用之一,就是擾亂其他人的心情,讓他們陷於沮喪之中,無比煩悶,幹擾他們的思維。”
“唉……”牌桌上的兩個老頭顯然受到了影響,也跟著歎氣起來。
我驚了,不愧是武林人士,麻將都打得這麼高端大氣上檔次!
陳丹青挽起袖子,雙指夾著一張麻將,優雅地落下:“發財!”
“嘻嘻嘻嘻碰!”花映容推倒兩張牌,烏溜溜的眼睛掃著自己的牌麵,在二餅和幺雞中間糾結,生怕給下家放胡了。
青春、青夏、青秋、青冬馬上又唉聲歎氣起來,花映容耳朵動了兩下,細心聆聽著。
“她們發出聲音的第二個作用,”關少秋繼續說道,“就是告訴花映容其他人的牌麵。”
我喊道:“這不是出老千嗎?!”
花映容下家的瘦老頭眼睛一眯,瞥向豬肉祥。
豬肉祥一手殺豬刀,一手磨刀石,凶神惡煞地說道:“作弊,可沒那麼容易!”說著,殺豬刀就在磨刀石上磨了起來,嚓嚓的磨刀聲將青春、青夏、青秋、青冬的聲音破壞了!
花映容眉頭皺了起來,打出了幺雞。
“好吔,等嘅(的)就係(是)你!”瘦老頭樂不可支,“聽牌!白板!”
“原來如此。”我馬上明白了,“豬肉祥是用其他的聲音破壞掉青春、青夏、青秋、青冬的暗號!”
“對,”關少秋說,“而且豬肉祥還可以用殺豬刀與磨刀石摩擦的次數,傳達其他人的牌麵信息!”
說那麼多,還是出老千啊!
“搞啥子喲,”丁老道,“這麼快一果果(個個)都聽了。”
青春、青夏、青秋、青冬和豬肉祥一起往丁老身後移,想要偷看他的牌,徐小寶腳部輕點,快速地左右橫跳,擋在他們麵前,他動作太快,一時間竟然讓人眼前出現了殘影。
“邪教至尊輕功移形換影。”關少秋說,“通過快速移動產生幻影,影響人的視力,使敵人看不清楚牌麵,是一種強力迷惑敵人的功法。”
咱能不把至尊輕功用在這種地方嗎?
對於徐小寶,我還是有點護犢之情的,說:“不過這小孩至少沒有作弊。”
“你太天真了。”來福說,“你仔細看他的殘影,多麼誘人。”
我順著關神醫的指示看向徐小寶的身影,他的殘影竟然拚成了一個五條!
“啊……”我驚呆了。
丁老壓根沒看徐小寶的五條,隨便點了一張牌:“八條!”
陳丹青優雅地挽袖拿牌:“吃!”
“哎呀!你怎麼出八條!”徐小寶氣道,“都說不要出五、八條了。”
我說:“你們作弊的就不要這麼理直氣壯了!還有臉生氣?”
“說得對!”關神醫刷刷刷地射出銀針,青春、青夏、青秋、青冬、豬肉祥和徐小寶齊齊住嘴,低頭拔自己身上的銀針。
“看看關神醫,”我說,“人家才是真正有牌品……”
我這邊話沒說完,關神醫已經對陳丹青道,“不要出發財,小心有人單吊。”
原來你才是出老千最光明正大的一個啊!
隨著牌局越來越長,東南西北西家都已經聽牌,圍觀的群眾也已經進入白熱化,青春、青夏、青秋、青冬的歎氣聲越來越大,豬肉祥不停磨著菜刀,徐小寶在移形換影幾乎看不到人,關神醫銀針飛來飛去。
牌桌上四人或者神情緊張,笑容僵硬或者愁眉苦臉精神不振。在他們身後,暗器與輕功齊飛,哀歎共刀聲長鳴。
瘦老頭摸牌時首先發功,手掌在桌上一拍,麻將飛了起來,瘦老頭眼睛飛快地瞟過麻將,正準備伸手去拿一張一萬,花映容一個出氣,將那張牌吹歪了方向,瘦老頭眼疾手快,轉手繼續撈那張牌,牌已到手,誰知陳丹青拿出一支筆,竟然把那張一萬上麵畫了個鉤,變成了七萬。
我徹底驚了,竟然還有這種操作!
瘦老頭氣得想扔牌,其他三人齊聲道:“牌到手不退!”
“噫……”瘦老頭非常生氣,手在牌麵上磨了磨,扔出去一張白板,喊道,“白板。”
“你咋每次都四白板撒?”丁老叫道,“老子下次不在你下家嘍,每次都四白板,耍撒子喲!不耍了不耍了!”
我一看,桌麵上果然有七八張白板。
“老子不和你們耍嘍。”丁老在桌子上一拍,轉身離去,“老子找老蔡頭打牌遛鳥下棋去!”
我看著丁老拍碎的麻將,心想這群人簡直是在用生命出老千。
“我說,”我忍不住問道,“打個麻將而已,你們能不能憑本事打?”
“我們也是在憑本事出老千。”眾人齊聲反駁,“沒有兩把刷子,你能出這樣的老千嗎?”
我竟然無言以對。
“嘻嘻嘻現在咋辦?”花映容問道,“三缺一呀切切切切切。”
“我來我來!”徐小寶剛才出老千沒人看,十分沒有成就感,現在少了一個人,馬上自告奮勇地坐到丁老剛才坐的位置上。
陳丹青、花映容和瘦老頭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起身離開:“小孩子,不能玩。”
“回家裏,學習去。”
“玩麻將,不帶你。”
說著三個人都走了,圍觀的關神醫、豬肉祥和青樓四人組也走散了。
這些武林人士還真是很重視兒童教育……許看不許玩。
“哼……”徐小寶原本興致勃勃的臉一秒塌下,氣得直跺腳,“你們等著,我找我幹爹封殺你們!”
“對了,說起你幹爹,那個邪教教主趙霖。”我說,“我怎麼來招財街這麼久了,也沒見過他?他是不是被困在那邊的山裏,身上拴著粗鐵鏈,肩胛骨被鐵鏈穿透了,功力盡失?”
“胡扯什麼。”徐小寶白我一眼,“我幹爹厲害著呢,他就是不太願意見外人,因為你們這些正派人士,總用世俗的眼光看他,誤解他,讓他覺得很煩。”
他這麼一說,我更好奇了。
這個邪教教主趙霖,總是存在於別人的對話中,我對他實在是十分好奇。按照武俠的套路,這邪教教主應該是個浪蕩不羈、特立獨行的英雄人物,不說別的,光他那把椅子,就十分有氣勢,能坐在這椅子上的人,必定是個身材高大、肌肉結實又十分豪爽的漢子。
目前我看到的招財街眾人,打麻將出老千都這麼光明正大,已經夠特立獨行亦正亦邪了,這個趙霖究竟是什麼人物,還能讓招財街其他人誤解他?
我說:“好歹我也是武林盟主,你就給我引薦一下唄,像我們這種等級的領導人,見麵交流一下,達成深度合作,有利於整個武林的和諧發展。”
徐小寶狐疑地看我一眼:“可是我怕你說錯話,他會打死你。”
我說:“算了,那不見也行,我這人很羞澀的,也不是那麼想見外人。”
徐小寶又想了一會兒,說:“我還是去和我幹爹說一聲吧,畢竟你也在追查蕭誠的下落,你倆見麵也許真能商量點什麼出來……”
我說:“那萬一我說錯話……”
“你說話不能小心點嗎?總不至於一上來就說錯話吧。”徐小寶說,“放心吧,我保護你。”
聽說我要去見邪教教主趙霖,丁老他們憂心忡忡。
丁老說:“嗯,我覺得哩還是莫要去見趙霖了,趙霖那個人邪性得很,多少武林人士毀在他手上,你現在還四你,等你見到了他,恐怕你就不四你嘍。”
關神醫道:“我勸你小心點,多少英雄豪傑折在趙霖手裏,他們原本都是鐵骨錚錚的漢子,見過趙霖之後都會得一種病,這種病十分神秘,迄今為止,還沒有找到應對之法,我見過很多人得此病,但隻有一人消除了病狀。”
我說:“那至少你還治好了一個人。”
關神醫搖頭:“不,他死了。”
我:“……”
“我很擔心哩,”丁老說,“要素(是)你變嘍,丁淩該怎麼辦哈。”
他們說得我心裏發慌,問道:“這趙霖到底用的是什麼功夫,竟然如此凶險。”
“看來你對趙霖還沒有什麼了解,”關神醫慢悠悠地說,“當初正是他帶動了邪教的迅速發展,你若說他的功夫,唉,實在是有點一言難盡,總之你隻要記住,趙霖有個外號,叫作‘天下第一剪刀手’。”
他是使剪刀的?我不禁有些驚奇,從來沒聽說過邪教教主用剪刀當武器,你想比武的時候,別人用刀用劍用槍,你用剪刀,這用起來也不帥氣。
邪教叛教的那些,包括右護法,難不成是覺得自己教主用剪刀太丟人才叛教的?
還沒見到趙霖,我已經對這個神秘的邪教教主展開了無數的聯想,見“天下第一剪刀手”趙霖的日子一拖再拖,拖著拖著,就拖到了同學會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