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知道,同學會是十分凶險的,關係好的隨時能保持聯係,也就無所謂同學會了。同學會需要麵對的,大多數是那些沒有感情,或者是有一些感情卻不深,認得長相又記得不清楚的,名字到了嘴邊卻叫不出來,別人一說名字自己馬上就對對對對就是他的那種老同學。
而咱們中國人有一句話,叫丟人不能丟麵,麵子比天大。對於那種小時候認識,很多年不見,卻又知道你的黑曆史的朋友,絕大多數人在重逢的時候,是很想在他們麵前裝一裝的。
就是有種莫欺少年窮,老子原來不行,現在鹹魚翻生今時不同以往,牛得閃閃發光讓人難以直視的爽感。
我們同學會有個微信群,我看了一陣,有點兒失望,丁淩不在這個群裏,她高中的時候轉學過來,沒過多久就轉學走了,也沒在班裏待多久,顯然這個同學會她是不參加了。
同學會群裏大家聊天,表麵上吹捧彼此,實際上明著暗著吹自己牛,這個說買了一線的房子,晚上有局要和某某老總見麵吃飯,那個拍照時不經意露個車鑰匙,月入五位數年薪幾十萬,天天哭窮物價高養不活老婆孩子。每個人都在炫耀,每個人都在說其他人的炫耀,每個人都以為自己裝得很樸實,其他人不知道他們在故意炫耀,其實我們彼此心照不宣。
我和二胖在群裏看著那些房啊車呀表呀,表麵上說羨慕羨慕,實際上內心真的很羨慕。
黑皮在群裏聊了幾天,指著同學聚會的名單對我和二胖說:“不行,同學會,我們還是得裝。”
我和二胖看了名單,秒懂—這次聚會,吳珍珍也來。
說起這個吳珍珍,也是一個奇女子。大家小時候上學的時候,總能遇見一種學霸,考試之前,你看不到她在學習,上課也沒見她認真聽講,但是考試成績一出來,她次次名列前茅。
吳珍珍就是這種女孩。
當初我媽我爸為我的學習成績操碎了心,往班主任老劉頭家拎了兩瓶酒一條煙,請他給我換個學習好的同桌,老劉頭就給我換了吳珍珍。
我媽我爸萬萬沒想到的是,吳珍珍上課根本不學習。她的愛好是上課嗑瓜子,偷吃零食,而且上課偷吃的本領練得爐火純青。老師一轉身的工夫,她嘴巴裏就能多點東西,有時候還跟鬆鼠一樣,把頭埋在課桌下麵偷吃東西,我見過最誇張的一次,是她趁課間休息的時候跑出學校,買了涼皮藏在書後吃。
以前上學的時候,黑皮就老喜歡撩吳珍珍。吳珍珍吃什麼,他就管吳珍珍要,吳珍珍吃完了,他就給吳珍珍買,作為同桌,我也經常能沾吳珍珍的光蹭上點吃的,讓座位離我們遠的二胖十分嫉妒。
現在想想,黑皮真是腐敗,從小就知道用金錢和美食攻勢來泡妞。
我和黑皮也有義氣,用紙條包了吃的偷偷傳給二胖,運輸路線曆經大半個班,這方法什麼都好,唯一不好的就是沿途快遞員特別愛偷吃,十片薯片到了二胖那就變成了一片。
由此可見我們班的班風十分友好,大家不分彼此。
我們那時候吃得歡,完全沒注意到教室後門換了,新換的門不是全實木的,還有個窗,老劉頭閑著沒事幹,喜歡在上課時間從後門的窗上偷窺我們上課,可以說是十分陰險狡詐不顧我們的隱私了。
於是我們上課偷吃,就被老劉頭發現了,老劉頭硬說是我們帶壞了吳珍珍,讓我、二胖和黑皮罰站。我當時很不服,問憑什麼,老劉頭說,憑你們的考試成績和名次,你們仨的分數加起來都沒有吳珍珍的分數高。
我們也是很啞口無言了。
然後我們罰站的時候,班裏那幫吃人嘴短的都在幸災樂禍,讓人十分氣憤。
現在一晃這麼多年過去了,我和二胖回想到過去的憋屈和當今的不如意,和黑皮一拍即合—為了黑皮,也為了我們自己,同學會,我們必須得裝!
於是黑皮把他的高仿西裝借給了我一套,我們又找裁縫給二胖定製了一件大衣。黑皮把漂洋過海的那些高仿手表、皮帶、眼鏡和皮鞋,能勻的都勻給了我和二胖。二胖的體形和我們不同,很多東西用不了,我想了半天沒想到辦法,於是回招財街求助,徐小寶二話不說,拿了一條大粗金鏈子給我。
我驚道:“你竟然這麼有錢!”
“這一條金鏈子算什麼?好歹我也是邪教未來的教主。”徐小寶得意道,“我們邪教淨幹壞事,拿的全是不義之財,老有錢了。”
我說那你再資助我一點唄,徐小寶馬上拒絕了,說你們正道人士要點臉,不要老想薅我們邪教的羊毛。
然後我、二胖和黑皮一起去社區理發店剪了個頭發,打了個發蠟,三個人看起來煥然一新,神采奕奕。
到了同學會那天,我們仨出了地鐵口,就去找開同學會的那個五星級飯店,臨到門口一看,飯店門口站著倆人,一個叫宋天,一個叫趙剛。這倆人我們都認得,當初給二胖傳零食,他倆偷吃最多,盡管嘴邊還有麵包渣,卻跟我們說一點都沒吃。老劉頭訓我們的時候,他倆笑得最響,平時跟我們一起做壞事,出事了就把我們捅出去。不過當時黑皮家裏有錢,所以他們還是挺巴結黑皮的。
簡單說來,這是兩個壞。
看到這兩人在門口迎賓,我們暗叫不好,這倆人是有名的見風使舵勢利眼,前一陣子在微信群裏聊天,就捧高踩低,今天在門口待著,絕對是想看看別人開的什麼車來。
二胖體形太明顯,他倆一眼就看到了我們,對我們揚著手道:“這邊,這邊……”
我們硬著頭皮走過去,那倆人果然問道:“你們走過來的啊,老白、二胖,你們真是一點兒沒變,這個是黑皮吧,怎麼變白了,看你眼睛我就認出來是你了,你們的車呢?”
我說:“這附近沒地兒停車,我讓司機開走了。”
宋天和趙剛一臉你在逗我的表情,正好旁邊又來了一輛寶馬,那倆人馬上熱情地迎了上去:“哎喲喲李總,好久不見,發達了呀,聽說你現在做房產,不錯啊……”
“哎,最近房子不好買,你手頭的房子怎麼樣,有合適的嗎?”
李總高仰著頭,用眼角掃了我們仨一眼,鼻子哼了一聲:“還行吧,有人的話也不是那麼難。”
宋天和趙剛更熱情了:“哎喲,不愧是李總,一會兒給我們詳細說說讓我們長長見識。”
“上學時候你就優秀,現在更不得了了啊!”
然後那倆人擁著那個李總走進了酒店,把我們仨晾一邊了。
“那個……”黑皮問,“剛才那個李總是不是在裝?”
“他不止在裝,”我說,“他好像還在鄙視我們。”
“雖然我沒看出什麼。”二胖說,“但是我覺得這三個人十分令人討厭。”
我們三人齊齊點頭。
我們跟在他們身後上電梯,心中莫名不爽,正常人就算勢利,見到很久不見的老同學都會裝一下,宋天、趙剛這倆人甚至懶得掩飾自己的勢利眼。
我們仨上了電梯,就被那三個人擠到最裏麵,然後又擠上來兩位苗條姑娘,二胖一個頂仨,電梯滿滿當當。
宋天和趙剛還在奉承李總:“從高中時候,我就覺得你不一般,看你這麵相,就是有福氣,會發大財的。”
李總說:“想發財,主要是眼光得準。”
“那是那是,你眼光就準,看好房地產了,這幾年沒少發財吧?”
“什麼時候提點我們一下啊,帶我們也炒房子賺個錢?這年頭,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
我見那倆姑娘一個站在宋天前一個站在趙剛前,我又被二胖擋著看不見其他人,馬上碰了碰右手來福,來福秒懂,彎彎曲曲地伸到前麵出去,同時碰了一下兩位姑娘的屁股,然後“嗖”地一下縮了回來。
兩個姑娘立即回頭,一個給宋天一個嘴巴,另一個踩了趙剛一腳,一個罵“流氓!”另一個罵“動手動腳的,不要臉!”
宋天和趙剛倆人一臉無辜:“我們什麼都沒有幹啊!”
兩個姑娘的視線又集中在站在宋天和趙剛中間的李總身上,罵道:“變態!”
然後電梯門開,姑娘們怒氣衝衝地走了出去,留下宋天、趙剛和李總狐疑地看著彼此,嘴上沒說,心中都在猜測誰是那個動手腳的。
我和來福都要樂瘋了,以前看電影看到這一招,我就一直想用用,今天總算是用上了。
包間裏已經坐了不少同學,男男女女在混雜著聊天,見我們進來,都開始打招呼。同學們的臉讓人很唏噓,上學時班裏沒幾個男的是胖的,現在一眼看過去,都發福了不少,相反女同學倒是比高中的時候洋氣了很多。
這麼多年過去,沒有變胖,還越來越帥的恐怕也隻有我了。
黑皮在那裏看了一圈,小聲問我和二胖:“你們看到吳珍珍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