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複雜的政治鬥爭中,潘季馴堅持自己的束水攻沙理論去治理河道,不倒向高拱和張居正兩位閣老的任何一方。次輔張居正見此人又臭又硬,無法為我所用,於是指使給事中雒遵彈劾潘季馴。
想不到自己辛辛苦苦治河一兩年成績顯著,本該受賞,卻遭奸人陷害,連官職都丟了!更讓人失望的是,自己一直在為首輔高拱的賞識重用而心懷感激,也曾自詡是高拱的門生,沒想到這高閣老現在似乎已經將他遺忘了,竟然沒有站出來為他說一句公道話。潘季馴現在才明白,原來自己是一廂情願啊,在那高閣的眼裏他什麼都不是!
這是非不分的朝廷,這黑白顛倒的官場!唉,這窩囊官不做也罷,無官一身輕,還是回去過田園生活逍遙自在!
潘季馴垂頭喪氣地回到府上收拾行李,準備帶妻兒回江南老家。大夫人青音是個善解人意的女子,見男人這般消沉,於是勸道:“相公不必忙過!這官場你爭我鬥,異常凶險,看相公整日疲於應付,異常煎熬,奴家看著心裏也是難受!現在好了,沒有了這麼多是是非非,可以靜下心來回去與景蘭妹妹及孩兒們團聚!”
原來,潘季馴在外為官,一直由大夫人常青音和兒子大複陪同。二夫人施景蘭則一直留在烏程老家,她已為潘季馴生下了龍翰、玄授、玄孺三個兒子和一個女兒。景蘭是個好女人,不爭不搶,嫁到潘家後就一直留在家鄉照料年邁的婆婆。婆婆去世後,也沒有隨潘季馴而來,而是帶著幾個孩子留在烏程老家守著潘家那份家業。俗話說,落葉歸根,人在外麵漂泊久了累了,就想找個港灣停靠,家就是那個港灣。她對相公說,什麼時候感覺在外麵走不動了,就回來吧,這裏有個溫馨的家在為你守候!
兒子大複現在已經是個十幾歲的少年,也鼓勵爹爹,道:“爹爹身上一股正氣,不依附於權貴,孩兒長大了也要做這樣有骨氣的人!”
潘季馴歎氣道:“這般做來心胸是坦蕩了,可皮肉卻免不了落魄勞頓之苦!莫學爹爹,為人處事外圓內方為上!”
一家三口來到渡口坐上船,離開了濟寧府。想想自己一身正氣反身陷囫圇,想想此次一去恐再無機會北上、再無機會進京,潘季馴望著窗外隨船而飛的水鳥,不禁黯然神傷起來。唉,天地那麼大,自己滿懷家國抱負,卻沒有我潘季馴施展拳腳的地方!
約過了三五日,船就來到了清江浦,是黃河、淮河、運河三河交彙的地方,俗稱清口。夫人青音道:“這裏離泗州很近,相公以後也無甚特別緊急的事,奴家多年未回娘家了,不如就陪我前往看看,歇歇腳再走!”
三人於是下了官家大船,轉坐了另一艘船,沿著淮河逆流而上前往泗州。也就是半天的光景,他們來到了泗州。
此次相見,每個人的心境與以往都有所不同,青音與老夫人聊了幾句,母女倆竟然抱頭痛哭起來。常四爺見兩個女人悲傷至此,也唉聲歎氣起來,潘季馴與兒子大複則愣愣地站在一旁。
老夫人哭道:“你妹妹遭難了!當初我千方百計地阻攔她進皇宮,這個死丫頭就是不聽!如果嫁給別的男人,哪會淪落到今天這個地步!現在好了,苦難剛開始,不知何時是個頭?”
原來娘是為小妹而哭泣!青音擦了擦眼淚,勸道:“娘,小妹她脾氣倔,認準的事十頭牛也莫想將她拉回來!如今走到這個地步,你我也愛莫能助啊!”
兩個女人情緒平複下來後,輪到男人們上場了。常四爺問道:“賢婿,聽說你在主持黃河治理工程,近來進展還不錯,工程繁忙,今日怎麼有空來看望我們啊?”
唉!潘季馴歎了口氣,便將京城裏首輔次輔之間的爭鬥,他是如何遭受排擠的情況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常四爺聽罷,很是愕然,他拍了拍大腿道:“既然朝廷這般黑暗,不當那個甚狗屁官也罷!就憑賢婿的能力,做個普通的百姓日子過得照樣很好!”
老夫人眼淚又上來了,她長歎一聲道:“我常家怎麼了?一個接一個地遭難!常家列祖列宗啊,你們可要保佑這活著的子孫呀!”
青音不解,問道:“除了小妹和我家潘郎,還有其他人遭遇不順嗎?”
老夫人道:“你大姐的三兒子戚傑在京城做官好好的,本來前途無量,卻不曾想被你妹妹拖下了水,也丟了官,現在一直賦閑在家!”
“夠了!”常四爺怒道,“老婆子,你胡說什麼?她沒有做錯!如果沒有我兒青城,泗州一帶將有多少蒼生被活活餓死!世人皆說城兒任性胡鬧,老夫卻認為城兒這般做為也算是個壯舉,能將這麼多困苦的百姓從生死線上拉回來,就是死也值了!”
老夫人閉上了嘴,眾人都開始沉默起來。此時,大女兒青素帶著相公戚昂和兒子戚傑推門走了進來。原來,青素聽說二妹一家三口回來探親,於是就領著家人前來看望。
常四爺將外孫戚傑拉到潘季馴的麵前,道:“這是你大姐的三兒子戚傑,他也曾在京城裏做過官,你們之間未曾謀麵,應該還不認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