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輔張居正親筆來信,放下身份為往日所作所為道歉,並肯請潘季馴重新出山,入朝為官。潘季馴手握來信,心中煞是激動,表麵上卻不置可否,很是平靜。
大夫人青音勸道:“那張大人已經給足了顏麵予你,老爺你見好就收吧!”
潘季馴這才將書信放到桌子上,笑道:“既然如此,我潘某也並非斤斤計較之人,不能辜負人家一番誠意,就答應他去出任那江西巡撫!”
潘府上下開始忙碌起來,一片歡天喜地的氣氛,為老爺準備出行物品。老爺需要人伺候,潘府需要人留下看守,現在輪到兩位夫人做出選擇的時候了!
大夫人青音道:“妹妹,你一直與老爺聚少離多,這次你就帶孩子們隨老爺去,去伺候他的起居!”
二夫人景蘭則連連擺手,道:“不行,不行!我心無半點文墨,也幫不上老爺什麼忙,我和孩子們隻會是他的拖累!還是姐姐你適合同去!”
青音還想推脫,景蘭卻笑了起來,道:“姐姐你身體單薄,對這烏程鄉情又不熟悉,試想一下,你留下來能經營好潘家這偌大的家業嗎?”
話說到此,青音也不再好謙讓,於是就決定帶著大複隨夫君前往江西。
說到江西,潘季馴並不陌生,當初潘季馴中了進士,在京城經過半年多時間的漫長等待,最終被分配到江西九江做了推官。因此,潘季馴對江西有特別的感情,這次作為巡撫再次踏上江西這片土地,他有一種回歸故鄉的感覺,顯得特別親切,因此開展起工作來也特別駕輕就熟,遊刃有餘。
潘季馴如何發揮他的才能,將江西的政治生態環境管理得井井有條,這裏不作表述,我們把目光還轉到目前的大明河漕治理工作上來。
明朝的河漕管理曆來分成兩個部門,理漕屬於漕運司,治河屬於河道司,兩個衙門各司其職,互相牽製,但由於職責不清,扯皮現象非常嚴重。張居正當政以後,幹脆按地理位置來劃分河道司與漕運司兩者的職責,天妃閘以北歸河道司管理,天妃閘以南歸漕運司管理。
他想,這麼一劃分,責任夠明確了吧?但他忽略了一點,那就是評價治河效果的標準是什麼,運河是明朝的經濟大動脈,以前一切是以漕河是否通暢為唯一標準。這個評價標準有明顯的缺陷,隻要漕運延誤或者出了損船沉船事故,漕運司就會借口河道不便,把責任推向河道衙門。河道司則很被動,稍有不慎,運河一個決口就能決定河道官吏人員的去留,因此這些治河官員大都畏畏縮縮,彼此觀望,不敢有大的作為。
現任河道總督萬恭乃兵部左侍郎出身,他做事幹練果斷,頗有才能,深得張居正的賞識。這位萬總督是潘季馴束水攻沙理論的追隨者,因此在他主持治河工作期間,基本上都是繼承和發揚了潘季馴的治河方略。
現任漕河總督王宗沐也是位個性極強的人物。在任命萬恭為河道總督時,首輔張居正就擔心這兩個人合不來,於是就告誡王宗沐,說河、漕不分家,如同一個人的左右手,一定要和這位新任的萬總督搞好團結。
這兩位總督,有些類似於當年的朱衡和潘季馴,個性都非常強。然而當年的朱潘兩人多少還知道互相謙讓一些。而現在這萬恭和王宗沐,這兩個人性格過於強悍,就像兩頭桀烈的叫驢,拴到一個槽上必然要咬架。兩人沒有消停的時候,經過一段時間以後,兩個衙門之間的矛盾就不可避免地爆發了,並且愈演愈烈。
張居正看不下去了,就寫信教訓了萬恭一番。他在信中寫道,近有人言你與王漕督不和,兩個衙門相關人員也穿梭期間,煽風點火。我聽後,深以為憂,甚於憂洪水也。河道和漕運皆是朝廷的命脈,所以才委任二公前去進行治理。河政舉,漕運乃通;漕運通,河工斯顯。就猶如左右手,缺一不可。又譬如兩人共同駕駛一條船,遇到風浪時,搖櫓的人見船帆將墜,他放下櫓去正帆,負責揚帆的人並不會感到自己受到了侵犯,搖櫓的人也不需要別人對他感恩戴德,大家目的都是為了讓船能順利航行而已。現在二公的處境就相當於在同一條船上,有必要這般爭吵不休嗎?
經過張居正的一番勸說,兩人都有所收斂。可是天長日久,兩人的舊習又發作了。看著兩人經常爭執不休,張居正心煩透了,開始考慮在兩人之間換下一人。恰巧這時有人彈劾萬恭,說他治河不力,有弄虛作假邀功之嫌,張居正於是就借此契機,讓工部嚴查定罪,將萬恭罷了官。
萬恭被罷官回家後,河道總督改由原山東巡撫傅希摯接任。萬恭一走,他的那一套治河方法也隨之被廢除,而這新上任的河道傅希摯過去從未有過領導大規模治河的經驗,因此也不可能短時間內提出什麼獨到的治河方略來。
沒有了主流權威的聲音,這大明王朝的河道治理陷入到一片混亂之中。於是,各種治河觀點又起,過去被駁倒不用的治河主張,如開鑿膠菜河進行海運,新開泇口河,疏浚入海口等,又重新被那些官員找出來,拚拚湊湊寫成奏疏紛紛呈給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