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宋代以來,黃河水患多在河南銅瓦廂(今日蘭考一帶)及以下河段發生,從元代以後京城北遷燕京,京杭運河成為了帝國的經濟命脈,日趨重要。為了保證運河暢通,朝廷一再將黃河下遊水患段南壓,最終黃河之水南侵到淮河,奪去了淮河雲梯關處入海口。黃強淮弱,淮河不得不衝破高家堰向東尋求新的出水口。這高家堰是嘉靖初年河臣陳暄在前人零散工程的基礎上修建而成,目的是保護下裏河地區淮安一帶州縣免受淮水侵蝕,目前已經被淮水衝刷得麵目全非。現在,河漕總督潘季馴要重築高家堰,再一次切斷淮水東流出口,逼其北上,與黃水彙合,東流入海。淮水清澈,但水流緩和,必須蓄積到一定程度,產生足夠的高度勢能差,方能與黃水勢均力敵,彙成一流入海。
高家堰一旦建成,將形成一個超級大水庫,而泗州一帶的城鎮多在低窪地帶依水而居。這個大水庫要積蓄多少水,有多高的水深,方能與黃水勢均力敵,沒有人心中有底。這樣一來,就像頭頂上有一盆水隨時都會傾瀉而下,當地的老百姓怎能不恐慌呢?
朝廷派吏部左侍郎戚傑回泗州一帶安撫民心,戚傑於是帶著夫人趙氏以及孩子南下回老家。到了泗州,戚傑將家眷安頓好之後,他便決定到淮安河漕總督府拜見潘季馴,了解工程進度,並且親自聽一聽潘季馴治河的各種觀點和想法。說句實話,戚傑是很敬仰潘季馴這個人的,並對他的工作全力支持,但戚傑覺得當地百姓所擔心的事情並非全無道理,他心裏也沒有底,不能就這樣心虛著去勸解百姓。他要聽到潘季馴對整個工程的全局分析,方能放心地去安撫百姓受到刺激的心靈。
果然,潘季馴對蓄清刷黃工程很有信心。他解釋道,以前,黃河入海口瘀堵清理靠人工去清理,耗費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卻收效甚微,屢清屢淤,瘀堵問題越發嚴重起來。此工程若能按預期進行,借助自然之力,以水治水,不花費一兩銀子卻能解決黃河瘀堵問題,那將是一件前無古人的創世之舉。
另外,束水攻沙理論是潘季馴首創的治河方法,在河底近處築縷堤束水,以保證正常季節甚至幹旱時節河中有一定水流量,便於及時將水中所含的泥沙及時衝刷攜帶到下遊;築遙堤則是為了保證雨季洪水不至於衝垮堤壩淹沒農田,形成災害。這已經是被證明非常有效的治河方法,而蓄清刷黃工程隻不過是束水攻沙理論再一次靈活應用,有什麼值得懷疑的地方嗎?
再說了,皇家祖陵就在泗州,朝廷也許會不顧百姓的死活,但對祖陵不可能沒有忌憚。在規劃這項工程時,各種可能發生的情況我們都想到了。淮河地勢較黃河高,截淮圍湖蓄水隻要保持到一定水位差,淮水便可以安然通過清口流入黃河,泗州一帶並不會因洪澤湖蓄水問題而受到威脅。泗州可能受到的威脅應該來自黃河南段的決堤,這個問題老夫在工程設計之初也想到了!歸仁堤位於黃河的西南,也就是在泗州的東北方向,建設這道大堤的目的就是防止黃水南侵泗州一帶。當地百姓不明真相,過分擔心,這隻不過是杞人憂天罷了!
聽完了潘季馴的分析,戚傑算是吃了顆定心丸,這才信心滿滿地回去。回到泗州,在知州陳永直大人的陪同下,他四處召集各地百姓開會談心。當他向老百姓講完所有的道理時,還現身說法道:“我爹娘、外公外婆都住城裏,如果像謠言所說泗州城瀕臨險境,即便我這些親人在城中住慣了不願意走,我也要強行將他們接走!”
一個老漢接話道:“戚大人,我們相信您!你對泗州百姓的大恩大德,我們至今還記在心裏呢!十年前,當初你剛中進士時奉旨回鄉完婚,巧遇泗州大水,是你與當時的知州大人指揮得當,方才讓百姓躲過了一場災難!六年前,泗州一帶又遭澇災,莊稼收成無幾,交了官糧百姓就要餓著肚子過冬,是你冒著殺頭的危險巧改聖旨赦免泗州稅賦三年,我們平頭百姓這才得以苟活到現在!這樣一心為民的好官,我們不相信你,還能相信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