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三省看到家鄉如今落敗的境況，不禁唏噓不已，心情很是沉重。忙了一個晚上，眾人在州衙裏找個地方休息，由於一夜勞累困頓，很多人剛躺下不久就鼾聲即起。現在已是黎明時分，東方泛起了魚肚白，三省想起了爹娘，於是不顧陳知州等人的勸阻，帶上兩個下人徑直朝華家溝奔去。
三個人涉著水深一腳淺一腳走在鄉間土路上，到了華家溝天已是大亮。經過洪水侵蝕過的華家溝一片寂靜，路邊的樹木被衝刷得東倒西歪，村子裏有幾處房屋已經倒塌了，到處一片蕭條景象。路麵上，他們看到了幾隻動物的屍體，三省不由地心揪到了嗓子眼，這些動物多少有些水性卻被淹死了，爹娘年邁且不會水，他們現在怎麼樣了？
來到常家四合院門口，門是虛掩的。牆上水浸的痕跡清晰可見，最高處已過窗戶之上，現在洪水雖然退去不少，卻仍然還有腳脖子深。
”爹，娘，我回來了！”三省推開門走了進去，兩個下人也緊跟其後。屋子裏沒人，院子裏也靜悄悄的。三省正欲走開，卻聽見院子中槐樹上吱吱作響，幾人抬頭一看，見爹爹竟然碰頭垢麵地蹲坐在樹杈上！爹爹已是一個瘦癟的老頭，眼窩深陷，在樹上活像個猴子。讓幾人更為擔心的是，在爹爹頭頂處不遠的樹梢上，一條青花大蛇盤旋在枝杈上麵，悠然地吐著芯子。
常五爺被地麵上嘩啦的水聲驚動，他從迷糊中清醒過來，見到幾人甚是激動。他動了動幹裂著的嘴唇，很久才擠出話來道：“兒啊，可把你盼來了！快救爹爹下去，爹爹已經兩天沒吃沒喝，餓得動彈不了！”
三省正欲前去解救爹爹，卻被腳下肉乎乎的東西差點絆倒，低頭看去卻發現是一具女人的屍體，已經被水浸泡得像發酵的饅頭，膨脹欲裂。三省慌忙蹲下來將屍體扶起，死者正是自己的母親！她死前一定遭遇了什麼不幸，白漲的臉上有一處銅錢大小青紫的地方，像是被人踢打留下的瘀痕。
爹爹還在低聲呼喚，三省卻悲從心聲停下了腳步，厲聲問父親道：“爹，你為何沒有照顧好娘，這是怎麼回事？”
常五爺啞然，一陣寒意襲上心頭，樹枝也隨他的身體瑟瑟顫抖起來。好半天，他才喃喃地說：“你娘太胖了，水又很大，這碗口粗的樹杈怎能經得起兩個人的重量？”
三省頓時什麼都明白了，他的眼前仿佛出現了洪水到來時家中發生的場景：爹爹慌忙從房間裏出來，肥胖的阿娘也蹣蹣跚跚地跟了出來。爹爹到了門口，見外麵汪洋一片無處可去，於是就折身逃到院中，抬頭看見那棵槐樹，於是就卷起衣袖朝樹上爬。此時，槐樹劇烈地晃動起來，爹爹抱緊樹幹往下看，發現胖婆子也在他的腳下往樹上爬。爹爹擔心這碗口粗的槐樹承受不起，於是就抬起一腳踢下去。阿娘哎呦一聲滾落到水中，娘在水中拚命掙紮，隨著一串串水泡冒到水麵，漸漸地水麵平靜下來，娘死了！……
三省腦海中浮現阿娘臨死前痛苦的表情，他不由地怒火中生，罵道：“是你踢了她吧，好自私的老東西！”
他對身邊的兩個人揮手道：“”咱們這就走！不要管這個老東西，讓他自生自滅吧！“
三省抱著母親的屍體，哭泣著走出了院子。常五爺看著兒子遠去的背影，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兩個下人沒有馬上跟三省出去，他們想，這隻是父子之間的口角，大人說的都是些氣話，哪有不救老子的道理？如果我們不去救他的老子，那回去以後，大人定會怪罪我們！
於是兩個人回頭走到樹下，來解救老爺子。此時的常五爺由於在樹杈上盤蹲太久，腿腳麻木已經動彈不得。隔了許久，兩人這才好不容易地將老爺子從樹上拉抱下來。
老爺子下地後，兩人就找到了一根長棍子，欲將樹上的大蛇挑下來打死。常五爺卻歎了口氣，道：“小老兒我造的孽太多，這東西和我相伴兩個晝夜相安無事，還是積點德放它一條生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