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兩位下人的幫助下,三省選了一塊高地草草地安葬了母親。結束後,他也不看爹爹一眼便悶頭徑直朝城裏的方向奔去。爹爹常五爺陪著笑小心翼翼地跟在後麵,一路上走得跌跌撞撞,走不動了,兩位下人就輪流背著他,這才好不容易進了城。
來到公衙,兒子三省走了進去。常五爺卻沒有跟進去,而是愣愣地站在門口,他站了片刻,搖著頭歎了口氣。一位下人見狀,問道:“老爺子,怎麼不進去啊!”
五爺咬著牙,恨恨地回答道:“這混小子看不起他親爹,進去了也要遭白眼!小老兒我就不進去給他添堵了,還是去投奔四哥吧!”
常五爺來到常府大門口,家丁進去稟報不久,就見有幾個人迎了出來。走在前麵正是自己的老哥哥常四爺,後麵跟來了一個雍容端莊的老婦人和一個美麗的中年婦人。五爺眼睛不由地在兩位婦人身上多看了兩眼,心想道,四哥真他媽的有福氣啊,有這麼樣漂亮的女人陪在身邊,我那胖婆娘肯本沒法與她們相比!
常四爺緊緊地握住這位弟弟的手,上下仔細打量,見他眼窩深陷、瘦骨嶙峋的樣子,不禁眼含熱淚自責道:“都是為兄沒有照顧好你們啊!”
那位的年輕婦人上前來,此人正是大小姐青素,她熱情打招呼道:“五叔,你來了?”
而老婦人則在旁邊催促道:“老爺,還愣站著什麼!快領五弟進去坐坐啊!”
落座後,常四爺問道:“弟妹呢?”
五爺難為情地撓了撓頭,卻作輕鬆道:“那胖婆娘啊,死了!”
眾人啊地一聲驚愕地閉不上嘴,五爺卻委屈地老淚縱橫起來:“那婆娘被洪水淹死了!人家都說水火無情,就憑我一個瘦小幹癟老頭,能有多少能耐?省兒那混小子見他娘死了,就對我大罵一通,還說讓我自生自滅,這是兒子對老子該說的話嗎?”
“省兒回來了?他現在哪裏?”大小姐青素問道。
五爺答道:“聽說昨天回來的,在公衙裏住著呢,這混小子是不認他老子了!”
常老夫人歎氣道:“這孩子與我們生疏了,以前每次回來首先要到常府!這次他回來一二天了,我們居然還不知道!”
常四爺道:“我們也不必多想,省兒一定是公務繁忙,尚抽不開身來看我們!隔一會兒,老夫就差人去請他,讓他忙完了要緊事就速速過來!”
安置好五弟後,常四爺便派人去找三省,請他回常府居住。正如所料,家丁回來稟報道,少老爺事務繁忙,等忙完這兩天就會過來!
可是,二三天過去了,卻仍不見三省的身影。老夫人歎著氣對四爺道:“看來省兒是生我們的氣了,我們沒有照顧好他的爹娘!”
常三省這幾日的心情一直不能平靜,他還沉浸在失去阿娘的痛苦之中。他幫陳知州處理了手頭一些緊要的事務後,就逐漸空閑下來,但他卻對目前家中發生的這些變故卻久久不能釋懷。他原諒不了爹爹,同時也在生四伯伯的氣,四伯伯啊,你曾經允諾過幫我照看好爹娘,你們是如何照顧爹娘的啊?阿娘死了,你們現在或許還不知道吧,太令我失望了!
常三省不去四伯伯府上,也不想在公衙裏幹坐著,於是帶著兩個衙役到泗州各地去觀察民情。所到之處盡是蒼涼蕭條,田地被淹,莊稼基本絕收;百姓房屋損壞嚴重,不少地方隻剩下了殘垣斷壁;逃難要飯的百姓成群結隊,大都身穿破衣爛衫的單薄衣裳,天氣若冷下來了,他們何以過冬?
三人來到了淮河岸邊,映在眼前的不再是風景如畫的淮堤煙柳,而是滿目瘡痍的秋日肅殺。兩條粗大的鎖鏈在空中孤單地橫跨淮河南北兩岸,而下麵的浮橋卻不見了。幾塊殘破的甲板散亂地懸浮在水中,踩踏事件發生時百姓留下的雜物隨處可見,有各種大大小小被擠落的破鞋子、碎布片,附近有幾處低矮的樹枝上還掛著幾綹隨風飄蕩的頭發。地麵上斑斑血跡依稀可見,偶爾會看到一兩隻被踩扁了的貓、狗的屍體,可以想象,那日浮橋上曾經發生過多麼慘烈的踩踏場景啊!
三省心情沉痛地觀察著這劫後餘生的殘破浮橋,他靜靜地站在台階上很久。一個衙役打破了沉默,道:“常大人,你是沒有看到啊,當時情景是何等的悲慘,這簡直就是人間地獄!唉,大水來時,住在鄉野的人還可以到山坡上躲躲,住在城裏的人就等於是甕中之鱉,都想從一個孔洞中鑽出來,那是何等得困難啊!”
另一個衙役也接話道:“是啊,未曾聽說鄉野裏淹死多少人,而這城裏死的人卻不計其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