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了夫人的支持,潘季馴於是就向朝廷遞送了辭呈。首輔張居正接到辭呈之後,堅決不允,又是好一頓勸說,他勸道:“潘公,讓你任南京刑部尚書一職確實有些屈才!不過,現在朝廷中尚無合適的職位來安置你,還請你暫且在這一職上將就幾日。往日潘公為河漕殫精竭慮,甚是辛苦,正好趁此空閑,好好調整身心。一旦有合適職位,將速速調你回京!”
潘季馴不便辜負張閣老的一片真誠之心,於是隻好答應他繼續留任南京刑部尚書一職。在此期間,他隻好默默地忍受著情感上的各種煎熬,他在給好友兼兒女親家王世貞信中描述近況道:“視昔勞逸頓除,而愁楚之懷,較胼胝勞苦時更切。酬恩未能,還家未得,憂讒畏譏,如日坐魔障之中……”
潘季馴到南京任職做了地方官,也沒有心情與朝廷中其他官員往來,因此門廳逐漸冷落起來,遂與京城方麵失去了聯係。這一日,他正正在書房喝茶,突然下人來報,京城有位大人來訪,現在正等在門外!
潘季馴一驚,他首先想到了首輔張居正,心裏道:“莫非張閣老那邊有好消息了?”
他忙迎出門來,見是吏部天官戚傑,不是張首輔派來的人,心裏有些失望。這小子一定向我興師問罪來了,老夫我遭到的責難夠多了,虱子多了不怕癢,再多了他一個也無妨!想到這裏,潘季馴便麵帶微笑迎了上去,很客氣地施了禮,戚傑卻扶住他道:“二姨夫,你我都是一家人,不必這般客套!”
潘季馴心裏一熱有些感動,他領著戚傑進了客廳。兩人落座後,戚傑道:“這次回鄉省親,特地過來看望您,順便向您討教一些問題!”
潘季馴垂頭喪氣道:“我一個過了氣之人,有何資本可為人師?”
戚傑道:“二姨夫,莫要謙虛!您身在河工多年,熟悉河性,現在泗州一帶乃是非之地,依你之見,該如何規劃長遠之計來安撫民心?”
看來泗州水災是繞不開的話題,這小子還是拐著彎兒來指責我了!潘季馴不由地有些臉紅,他望了望戚傑,沉默了片刻,見他一臉真誠,並無諷刺挖苦之意,於是自責道:“造成今日這種局麵,潘某我責任重大啊!”
戚傑卻道:“二姨夫,您不必自責,兩河工程功效顯著,誰也抹殺不了!負麵問題出現後,隻要想辦法,也定能克服!”
潘季馴歎息一聲道:“潘某已經退居二線,目前的格局老夫我已經不能左右了!依老夫看,保運河暢通是第一位的,無論何種情況下,朝廷不可能拆除高堰!目前效果最好、最徹底的方法是,將泗州一帶的百姓整體搬遷到地勢較高的淮河南岸!這樣,洪澤湖蓄水再無後顧之憂,可以徹底地為刷黃所需!”
戚傑也很讚成泗州搬遷,可是當談及這一設想將麵臨的重重阻礙時,兩人都啞然了。整體搬遷當然好,可是這將是一項非常浩大的工程,麵臨的困難特別多。百姓們主要的家當是房屋和田地,然而這些主要家當卻很難帶走,如果官府不給相應的補償款,相信大部分人不願搬遷。如果按房屋和土地的折價賠償給他們,這將是一筆非常龐大的資金,目前國庫很緊張,朝廷是否願意撥這筆款項,是個未知數。即便朝廷願意出這筆款項,百姓們也願意遷走,可是他們搬到新的地方將麵臨生計問題,如何安置他們也是一個頭痛的問題,哪裏有足夠的土地供他們耕種,哪裏能提後足夠的謀生空間讓他們得以生存?
另外,皇家祖陵在泗州西北角,地勢低窪,也必須遷走。可是,那裏是先皇為他們的祖宗尋找的風水寶地,普通百姓都忌諱遷墳動風水,當今皇上能同意這樣做嗎?
告別了潘季馴,戚傑回到泗州家中,聽說小舅常三省罷官閑居家中,便想去登門拜訪。不料,外公常四爺卻勸道:“不必去了!他整天不知在忙些什麼,我去常家溝尋了他幾次,都不曾碰到麵!”
不料第二天下午,常三省卻風風火火地跑過來,在大門口喊道:“戚天官,回來了嗎?”
戚傑和娘親常青素正在家中閑聊,見三省進來,常青素戲謔道:“小弟,這是官府嗎?天官,天官叫著,聽起來別扭!就直呼傑兒的名字好了!”
三省笑道:“傑兒今非昔比,我怎敢直呼其名?”
戚傑接話道:“小舅,我正要去找你呢!坐下來,好好聊聊!”
三省卻沒有坐,道:“鄉紳們正在前麵的學堂裏開會!聽說你回來了,就讓我來請你過去,大家都盼望著能見你一麵!”
於是,戚傑跟著小舅常三省來到了學堂,眾鄉紳聽說戚天官來了,都激動不已,紛紛出門迎接。有人上前施禮道:“戚大人,你是泗州的大救星,百姓們一直念著你的恩情呢!我們大家都信得過你,快進來幫我們拿拿主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