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會不明白!”母親的眼光象冷電,對準我掃過來。“你一向是雲庭的心肝寶貝,他會不跟你說?是不是你們私下有了什麼約定?”
母親思考問題的角度總有點天馬行空,我茫然的望著她,搖搖頭。“沒有,我真的事前不知道風聲。”
“你失寵了?你惹惱了他?”母親的反應十分敏捷。
我想否認,可是沒有勇氣,張了張嘴,還是選擇不作聲。
母親柳眉倒豎,胸口急劇起伏,一副馬上要背過氣去的樣子。
“我跟你說了多少次,要你好好哄住雲庭!”她怒視我,“你這孩子什麼用也沒有,從小就陰沉,從來不讓我省心。唯一一點好處就是你那次出門遇貴人,碰到雲庭對你青眼有加。若不是考慮到可以用你跟顧家那孩子的關係來拉近莫家跟顧家的關係,你爸才不會對我們母女另眼相看!結果你……你……居然自毀前程!”她指著我的手都在哆嗦,顯然氣得不輕。
我讓她罵得抬不了頭,心一徑的沉下去。
母親罵到一半時父親也來了,臉沉著,步子跨得很急。
我跟母親連忙站起來迎接。父親沉著臉問我:“雲庭回來的時候,不是好好的?”
每個人都疑心是我把雲庭氣成這樣子的。說實話我也有一絲這樣懷疑。不過當然絕不能承認。
我隻能承認部分事實:“雲庭哥說要帶我去英國。我想著雲庭哥對我雖然一直很好,可是我過去,孤男寡女的畢竟別人說著不好聽,就沒答應。”
母親看到父親來了,馬上轉換立場,在父親麵前替我卸責:“中冠,小憩這也是為莫家的臉麵著想。要是小憩真的跟雲庭這麼出去,首先老太太那裏,就會說小憩沒有點小姐該有的教養。”
父親眼裏閃過一絲冷笑,想了想,說:“這個,倒不怪小憩。多半是雲庭早就計劃好要留英國,他來叫小憩跟他去英國,也是這個意思,是想連小憩也一塊留在英國。”
我一怔。我倒是沒有想到這樣可能性。
母親甜甜的笑。“中冠說得不錯,那麼小憩是做得對了?”
父親點點頭。“還好小憩沒跟他走。如果小憩也走,隻怕顧翁那裏,更加叫不回雲庭了。那個時候顧翁遷怒起來,我們才真的不好說呢。”然後轉過臉來對我說:“小憩,記住,雲庭要是再來叫你過去,你要第一時間通知我或顧翁,不要擅自過去。”
我應聲是。父親的臉色,和緩了許多。
母親在問:“這麼說這次雲庭說不回家,跟咱們小憩沒關係?”
父親點頭。“哪裏有這麼簡單,雲庭這是在跟他老子鬥法,還好我們莫家沒有卷進去。”
母親明顯的表示不明白,同時對父親投去崇拜眼神。
父親就是吃這一套,馬上覺得有義務替她解惑:“顧翁這人……他一直不願意拆開顧家的產業,想整個的交到顧家老大手裏。隻不過天佑……優柔寡斷,守成也隻能說勉強,要把事業做到更大,明顯力不從心,所以顧翁一直打的如意算盤,讓雲庭輔佐天佑,一個攻一個守。”
喝一口茶潤潤嗓子,他接著說:“可是雲庭這孩子,你也知道,是個人精。顧翁的心思,他想必早看出來了,要他一直輔佐他大哥,你說,他會不會甘心?我估計啊,雲庭是會回來的,不過必定要顧翁先答應他若幹條件……這小子有心機,還好女兒沒有跟他去英國,不然莫名其妙淌了渾水。”他說得高興了起來,還哈哈笑了兩聲。
母親也跟著笑。“我們家小憩,上次見老太太,老太太也說,很有點大家小姐樣子了。我還怕她太沉靜,不夠活潑。這次看來,倒還是安靜點兒的好,拿得定心思。”
父親也含笑看著我。“唔,小憩這次做得不錯。”他又開始掏支票薄。一邊寫支票一邊說:“不過小憩,你沒事還是跟雲庭打打電話聯絡下感情,象平時那樣……懂嗎?”
我接過支票,嘴裏說:“是,我知道了。謝謝爸爸。”
父親再看我一眼。“好吧,你下去吧。你奶奶那天說,你的衣服太素淨,去買點新衣服來穿。”
我又答應了一聲,看到母親在旁邊,一臉得色,看來對我是沒有什麼吩咐了,就默默的退出去。
退出廳外時隱約聽到父親在吩咐母親:“你把小憩的護照收起來,免得她萬一讓雲庭說動了心,跟去了國外。那時雲庭要真不回來,我可沒法向顧翁交待。”
母親在說:“好,這件事我去辦。可是冠中,這次女兒爭氣,沒犯錯,你說,該不該獎勵一下?”
我輕輕的歎了一口氣,靜靜走開。
這就是我的父親與母親。這就是我的家人的相處方式。
我再一次無可奈何的承認,沒有了雲庭對我的支持——哪怕隻是他站在我身後的那種形式上的支持——我,都沒有價值。
這個事實,從我遇上雲庭的時候,就已是如此。
我想起第二次走進莫家大宅情形。
那年我九歲。也就是說,我與雲庭已經維持了兩年的友情。
現在回想,當時,許多人,都是詫異的。畢竟那時雲庭已經是青春期少男,理論上來說,這個階段的少年,都不喜歡有黃毛丫頭在身後跟。
雲庭是個例外。他對我仍然表示喜愛之情,時常把我帶在身邊。
當我長大以後雲庭曾經對我說:“沒有辦法,其實那時我對黃毛丫頭不耐煩之極,可是誰叫我認得你?你呀,一個朋友沒有,那雙眼睛又太安靜,隨時射出不安眼神,最大限度激發我的同情心,讓我覺得不罩你會有罪惡感,好象我隻要一放手,你就馬上會讓人欺負得不成樣子。所以……”他聳聳肩,做個無奈表情,“隻好一直把這個包袱背下去。”
我惱羞成怒,尖叫著撲上去打他。這是後話。此刻回憶當初,我不得不說,雲庭說的這番話,還是較為客觀的。
那一年是因為父親又有了新情人,在外麵鬧得不象樣子。他的新情人據說當時特別招搖,奶奶與莫夫人無奈之下,決定接納母親與我,合力對付父親的新情人。
當然,當時我並不明白這些。我隻是讓母親操縱著,換上簇新衣服送出去,做其親善大使。
成年人與成年人之間往往抹不下臉,所以派我當了先行。
事隔兩年,當我看到莫家大宅的大門在我麵前打開時,我仍感到無名恐懼,全身不由自主的發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