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他算漏了一點。原來人的感情,也會起變化。原來以為會刻骨銘心的愛情,如今縹緲似煙,淡去無痕。而心裏,早換了另一個人。

雲庭隻怕不肯相信,我真的愛上了他。

所以堅守著亦兄亦友的那道防線,不肯讓彼此情感過界。

那麼,會不會……之前雲庭那樣堅決的拒婚,除了原有心結以外,另外摻了許多“為我好”的原因?

我被這個想法震懾,原以為如同死灰的心重新複燃,一點含著希望的小小火花在灰燼裏跳躍。

雲庭待我用心良苦。這些情誼裏麵,真的不含一點愛情跡象?我不信。

也許還是要找機會與雲庭碰頭,當麵說明我的心意。我在心裏下了決定。

生平第一次,我有那樣不顧一切願望,想要全力去爭取一個人、一個結果。我的身子甚至因此而激動得輕輕戰栗。

蕭杳不悅的聲音響起,把我起伏的思緒拉回原地。

“一見我就發呆?想什麼需要這麼出神?”他終於忍受不了我的呆相。

我抬起頭來,溫婉的笑。“沒有什麼。蕭杳,我沒有想到,秦滄海居然是你。”

雖然分手,往昔在他失蹤之後,我也真的切切的擔心著。如今看到他物質優渥意氣風發,我代他高興。

其實,也隻怕是我突然想通了雲庭最近疏遠我行為之後的原因,所以荒冷的心裏重新注入生機,我現在有情緒與蕭杳敘話。

雖然蕭杳唇邊一絲譏誚笑意,我仍是誠心說:“蕭杳,你現在比以前好多了。恭喜你。”

蕭杳冷冷的神態,象一塊拒絕融化的冰。他說:“原來有錢與沒有錢,得到的待遇差別這樣大?齊憩,你不愧是莫家的小姐。”

我怎麼會聽不出來他話裏那份譏諷?完全與以前相處時說話的風格一脈相承。可是目前,我並沒有動氣。

原來你不再在意某一個人,他說話再夾槍帶棒,也對你沒有殺傷力。

難聽的話我還聽得少了?不說莫三莫四現在偶爾碰上時,都還會冷嘲熱諷幾句,就是我自己的母親,對我說話也往往好聽不到哪裏去。

我隻是笑一笑,說:“你真的是這樣想的?我真遺憾。”

可是我這樣平和的語氣也不能讓他釋然。他生氣,伸手握住我手臂,大力搖晃:“不要裝出這副清高樣子。在我麵前扮有教養?晚了,我一早看過你虛榮的一麵。”

我讓他搖得頭暈。同時不明白,他若真這樣痛恨我的虛榮,何必要求再與我相見?終於我掙開他的掌握,說:“夠了!”

蕭杳也安靜下來。低頭看看他的手,仿佛為他的失控有點難為情。

不過這樣表現隻是刹那。跟著他便一整臉色,說:“哦,忘了招呼齊小姐。齊小姐這邊請。我叫廚子做的法國菜,不知道齊小姐用慣了珍饈美食,吃不吃得慣我們這裏的粗淺手藝。”

我也有點著惱了。他怎麼還是這麼一副嘴上不饒人的脾氣?我們現在早已不是情侶。這難道是他對客人的社交禮儀?

做不成情侶,難道就做個普通朋友點頭之交也不成?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我淡淡的說:“怎麼會,以秦家的家世,肯定都是食不厭精的。”

他瞪我一眼,臉色一沉。“你這話對秦清輝說還差不多。你是諷刺我是半途認祖歸宗的……吧?”

就連以前與蕭杳的相處,也沒有這樣動輒得咎過。以前他的命門是物質金錢,現在……我不知道他有多少命門,隻覺得他渾身是刺。

我實在有點想轉頭就走,可是又覺得欠風度,故此有點躊躇。

正好這個時候女傭過來請示何時用飯,蕭杳惡聲惡氣說:“走吧,齊小姐,請賞臉。”

失去了告辭的時機,我隻好隨他步入飯廳。

蕭杳完全無須過慮飯菜對不對我胃口的問題,因為在他的冷言冷語下,我食不知味。

勉強撐了二十多分鍾我便放下餐具,不打算再吃下去了。這樣吃飯,我遲早吃出胃病來。

“不吃了?果然吃不下我們這裏的粗食?”蕭杳一點也不肯放鬆,馬上逼問。

我勉力在臉上維持一個禮貌笑容。“我的飯量小。”我說。

他也推開麵前盤子。“那麼我陪你去花園走走?”他是用詢問口氣,卻帶出一點點不容置疑。

我實在是想告辭,不想與他敘話下去。我說:“不如改天……”

“是嫌我們的花園地方淺窄吧?也難怪,齊小姐是見慣大場麵的人。”蕭杳繼續冷嘲,跟著語氣一變。“就現在。”他走過來拖我的手,態度堅決。

我從來不是一個意誌堅定的人,並且奉信不吃眼前虧的道理。如果我還是數十分鍾前那種絕望悲憤心情也許可能會破天荒的發作,可是此刻,心裏有了新希望,反又變回素常的溫吞樣子。

於是馬上站起身,避開他的手,不過倒也算表明了我願意合作的態度。

秦家的花園極寬,花園一角有個大大泳池。風景是很美,花影扶疏,燈火掩映,空氣中飄蕩著幽幽梔子香味。

我與蕭杳一前一後走在其間。他每每想跟我並肩,讓我不是搶到前麵,就是落在後麵,始終保持一定距離。

“我是蛇蠍嗎?”陰森森的聲音自身後傳來,滿懷不悅。

我無可奈何的略一駐足。“抱歉,我隻是貪看風景。”給出答案,我不去看蕭杳的臉色,又分花拂柳往前走去。

再往前走,已是花園盡處。那裏是很大一個觀景台,邊緣一排白色欄杆。

我隻好停住腳步。

蕭杳這時候趕上來。“怎麼不走了?”他問,“你不是要看風景?”

“往回走吧?”我問,“或者,有另一條路回主宅?”

“急什麼?”蕭杳靠近我。

我盡量不著痕跡的往後退一步。他又再踏前一步,我隻好再狀似不經意的再退。

蕭杳問:“齊憩,你真的確定沒有躲我?”

“這邊風倒挺大的。”我淡笑,轉身走向觀景台,身子靠上欄杆。“嗯,還聽到到浪濤聲。”

蕭杳離我兩步遠站定。他說:“嗯,這邊風一向大,想想,本來是懸崖上,又麵海。”

我極目往外望出去。四下裏黑沉沉。“咦,怎麼一點燈火也無?”

蕭杳淡淡說:“因為下麵是秦家私人海灘,今天沒有開船出海,自然沒有燈火。”

我怔了怔,才笑:“私人海灘?真好氣派。”

突然我感到有點壓逼感。一驚回頭,蕭杳已經走近身邊。

他淡淡的問:“你現在後悔了?當初放棄我?”

我吃驚,首先的念頭是想要退開。

可是不行,蕭杳伸出一雙手,一邊一隻,從我身側放上欄杆。我的身子被圈禁在他手臂裏。我突然驚慌起來。

而蕭杳的氣息,放肆的侵占我的感知空間。他的身子緩緩移近,再一次問我:“你沒有想到,我也有翻身的這一天吧?”

我實在受不了這樣詭異氣氛。我嚐試要扳開他的手脫身。

我說:“蕭杳,不早了,我想我該回家了。”知道女人與男人力氣的懸殊,我放軟聲音要求。

突然身後湧來一股向前推的力,那是蕭杳把我擁進他的懷裏。“不行,你就留在這裏。”他理所當然的說。

在他的懷裏,我的身子迅速僵硬。“什麼?”

我聽得懂他那句話時的含意,故此驚慌。明明之前說的,隻是陪吃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