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不著。還是睡不著。
過去的日子,我養成了生物鍾,晚上九點入睡,然後幾乎都是在午夜十二點四十醒來。
可是今天,我失眠。又不敢吃安眠藥,我沒有藥,原來的藥讓特護收了起來。再說,我也怕服藥後酣睡,錯過雲庭來的時間。
我躺在房間裏,度日如年。
今天穿的不是睡衣,而是一套棉布的衣褲。穿睡衣與雲庭談判會顯得很尷尬,我覺得,所以在特護走後,自行去找了衣服換了過來。
我估計現在是將近十二點的樣子。十二點,對於很多人來說,還是笙歌正盛的時分。母親也許都還在外麵流連。可是最近為了配合我的睡眠時間,整座房間裏的人都已休息,夜在這裏份外寂靜。
我第四十八次看鬧鍾,十一時五十分。
然後我聽到輕微的聲音,自窗戶那邊傳來。並不太響。響一個,隔個二三十秒,才繼續響下一聲。
難道是雲庭提前到來?可是又不象,雲庭以前到來時幾乎都不會發出聲音,我很詫異他的身手之好,真的象閃電一樣,一轉間便從窗外出現。
我不是很明白這個聲音是因何發出。隻是莫名的有些緊張。我望著窗外。
過了三五分鍾,一個人的腦袋突然在窗邊冒出來。
這不是雲庭。頭上蒙著黑色的麵幕,倒象是警匪片裏劫匪的打扮。我心裏有點驚疑,一時不知道怎麼辦。
來的人很快的攀上窗台,轉頭打量屋內。我連忙閉上眼睛,而藏在被子裏的手,一點一點輕輕移動,想在最不為人知情形下,去按召人鈴。
來的人想來是觀察完屋內了,我聽他很輕的吹了一聲口哨。我連忙把眼睛睜開一線,偷偷張望。
又有一個人迅速的攀上來。同樣是一身黑衣一個黑麵罩的打扮。我本能的感覺到危險氣息,手指此時已經快接近召人鈴。
也許再過一秒,我便可以按下鈴。可是這一秒之裏,我有了刹那的遲疑。按下了召人鈴後,勢必整個房子裏的人都給驚動,那麼到雲庭來的時候,會不會被人發現?
就是這一秒的遲疑決定了我的命運走向。後來的人不滿足於室內昏暗的夜燈,按亮他手裏的小小電筒,一束非常集中的強光向我掃來。
原本是眯著的眼睛受到光線刺激,條件反射的使勁一閉。與此同時我聽到來人中有人輕呼一聲,我還沒弄明白是怎麼回事,手指上的疼痛已經傳來。有什麼東西砸中了我的手,那樣大力,整個手掌又痛又麻,一時間手指轉動不靈。
一轉眼這兩個人便撲上來。隻是一轉眼,我就已經被拖出被窩,兩隻手讓人反扭在身後。
我驚慌的掙紮,可是哪裏抵得過對方的大力。
“封住她的嘴?”一個人拿出一卷膠帶紙。
“不用,她不會說話。”另一人冷冷的笑,一邊忙著把我的手縛起來。
“再說,直接弄暈過去不是更好?”一邊縛著我的手,他一邊提示夥伴。
被提示的那個人心領神會的掏出一個小小物件對準我的臉。我徒勞的想要喊叫,卻隻能發出暗啞的“啊——啊——”聲。
一股含著刺激性氣味的氣體噴上我的臉。我驚懼的看著麵前冷酷的黑色身影,神智開始渙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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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一個陌生的環境裏醒過來。
十分陌生。我一睜眼,就發現自己置身黑暗環境,要霎一霎眼,才依稀分辨出眼前有一塊塊更濃黑的黑影。
這裏,絕不是我熟悉的任何一個地方。
左側有點微弱光線。我斜眼瞥過去,一個黑衣人影正蹲在那邊鼓搗著什麼。
右邊傳來聲音:“裝好沒有?瓦斯彈給我一枚。”
我又斜眼去看右邊。
右邊有另一個人。看來這兩人應該就是之前綁架我的那兩人。
我猜他們在布置機關陷阱。為什麼?是為著對付可能會找來的警察?反正不會是對付我,我讓他們捆得好好的倚在一個大箱子旁。
他們還在布置,借著點微弱光線,我總算看出,我置身的所在是一間頗大的倉庫。那些黑影便是一個個集裝箱子。
我明白我被綁票了,這些隻針對正牌小姐少爺的待遇我一個私生女如今也能享受到,說明我現在的身價真是不錯了。我在心裏苦笑。
他們綁架了我,想勒索誰?蕭杳?父親?
或者……雲庭?
我又在心裏推翻自己的想法。怎麼會是雲庭,雖然他絕對疼我,可是他手裏並沒有大量現金。
我不疑心他們綁錯了人。他們之前的對白,甚至知道我失語這件事情。
也許最近秦滄海公子成天在一個失語的私生女身邊的流言已被媒體大篇幅報導,於是有人動了歪腦筋。我想來想去,這該是最接近事實的可能。本來媒體一向對秦家新貴有過度好奇心。
我在心裏輕輕的歎了口氣。
可是不對。我聽到綁匪甲在對綁匪乙說:“你說他會不會按我們說的來這裏?”
綁匪乙則說:“我在電話裏跟他說得很清楚,他不來,這小妞就會沒命。”
綁匪甲仍然有點不確定。他說:“明知是陷阱他還來?刀仔,你真的確定?”
“安啦安啦,” 綁匪乙刀仔不耐煩,“我跟了他三晚,他每晚上都潛進那家人屋裏。肯定是來幽會這啞巴女,我打聽過了,這屋裏年輕女人除了她就是那個特護,那個特護長得又沒幾分姿色,難道他還會去打那種貨色的野食。”
說得真粗俗,可是從中我大致明白,之前的判斷有誤,麵前這兩個人綁架我,是為著對付雲庭。
他們費這麼大的事捉了我來,並不為著求取贖金。我本能的覺得,他們是想對雲庭不利。否則不會一直在庫倉裏這裏擺弄一下那裏鼓搗一下的,就是再遲鈍的人現在也看得出來他們是在布置什麼機關陷阱。
一想到這裏,我有一種要窒息感覺,一顆心緊張的繃起。
他們為什麼要這樣處心積慮的對付雲庭?那麼雲庭會不會有危險?
我幾乎可以確定,隻要他們通知了雲庭他們抓了我在這裏,雲庭一定會趕過來的!
不要問我為什麼這樣肯定,我就是這樣相信雲庭。
可是我不要他來!他已經為了我做過那樣多事。我不想連累他,哪怕是我死去,我也不要看到雲庭出事。
這刻才真的發現,我那樣愛雲庭,甚至不知不覺之間,超過了愛自己。
綁匪甲還在說:“點子有什麼好處?買家出了那麼大價錢要求活捉他?”
綁匪乙猥褻的笑:“也許那邊有女人看上了這小白臉。”
綁匪甲也笑,不懷好意的:“不一定是女的,男的看上小白臉也可以啊……”
他們一起吃吃的笑。笑完綁匪乙說:“外麵的紅外線感應設置啟動了沒有?”
“啟動了。” 綁匪甲答應著,順口又說:“搞不好買家知道這小白臉在這邊為個啞巴女流連,還會追加一筆錢,要我們替他幹掉情敵。”他又再吃吃的笑,我覺得他的笑聲裏有說不出的猥瑣感。
“噓,來了……” 綁匪乙推一推綁匪甲,“最外圍的偵察器有了感應。”
他們很有默契的兩邊分散,各自選了一個相對隱蔽位置。
我甚至看到綁匪乙從腰間抽出一隻槍來。
那一刻心幾乎要跳出喉嚨,可是突然間,以往想出聲時嗓子裏那種有異物堵著的感覺突然消失,我發出大聲的呼叫:“雲庭不要來!是陷阱!”
“閉嘴。”不知是綁匪甲還是綁匪乙再厲聲喝斥,“再叫殺了你。”
我知道事態緊急,下一秒鍾也許我便沒有命。我抓緊時間喊:“他們有兩個人。設了機關……有槍……不要來,雲庭……”
綁匪乙的槍口對準我瞄準。說不怕,那是假的,可是我仍然喊:“有一個人就在門背後……”
我看到綁匪乙扣下扳機。
胳膊痛了一下,象是打針的感覺。難道這便是中槍的感覺?可是我並沒有聽到槍聲。
我低下頭看痛的地方,一個亮晶晶針頭紮在手臂上,露出手臂外的針囊已經空空的。
有一種虛軟的暈眩感襲來,我心裏有了明悟,是麻醉槍。
我大聲喊:“他們有麻醉槍……”一邊喊,一邊起了不知是心理還是生理上的反應。隻覺得身子,包括舌頭開始麻木,一個字一個字,喊出聲來都需要那樣用力。
可是我怎麼能就這樣暈過去?雲庭危在旦夕,我怎麼可以暈過去?
我狠狠的咬一下舌頭,借痛楚來對抗那股讓人渾渾噩噩的睡意。“不要來……雲庭……”因為倉庫空間很大,我的聲音聽上去甚至顯得淒厲。
“這瘋女人怎麼會說話了?” 綁匪甲氣勢洶洶衝過來。“不許叫,叫你的情人乖乖過來,放下武器,不然我馬上一槍轟死你。”他惡狠狠威脅。
“不要來……”我仍然在大聲的叫著。對著黑洞洞槍口,心裏不是不害怕的。可是若是因為而連累雲庭出事,我想我還是這刻死了算數。
綁匪乙在一邊厲聲喝:“敲昏她。點子過來了!”
綁匪甲尚沒有做出什麼舉動,突然傳來一聲破響,跟著強烈的白光一下子在倉庫裏亮起。那樣亮,我的眼睛感覺刺痛,條件反射的合上眼睛。
然後破空的聲音響起,跟著我聽到一聲痛哼聲。我關切著不知道是不是雲庭受傷,眨了眨眼睛,努力睜眼看出去。
真神奇,剛才的光線已經迅速的暗下去。我努力的適應了好幾秒才又重新可以隱約視物,正好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飛掠而起。
雲庭還是進來了。我不知道該歎氣還是該安慰。不能再驚叫怕讓雲庭分心,隻能瞪大眼睛,緊張的看著眼前模糊不清的打鬥情形。
雲庭踢腿,肘擊,一個回身,弓步……再反手……再掃腿……我形容不出來那一連串的動作,可是覺得雲庭的身手實在漂亮,並且,帶著一股淩人的氣勢。
好象是雲庭占上風,我外行的眼光看來如是覺得。或者,是我心理想要雲庭占上風的念頭太強烈,所以看出來的場麵也帶上強烈主觀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