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裏有一種溫柔的情愫在湧動,可是一時說不明白。
我要求:“雲庭,我想知道詳細的情形。這一兩年裏,我們實在隔膜得不少了。你事事瞞著我,獨斷專行。”
雲庭看著我,寵溺的眼神閃了一閃。他在我身邊坐下,問我:“那麼你要聽什麼?”
“你跟什麼人結仇……為什麼疏遠我……全部都要聽。”我要求。然後習慣性的拉著他的一隻手臂搖一搖,象過去那樣子。
他默然了許久,終於說:“好,如果你想知道的話,我說給你聽。”
我仍是抓著雲庭的手臂,擺出洗耳恭聽神態。
雲庭一開口便石破天驚。他說:“小憩,我還有一個妹妹?”
我緊張的問他:“親妹妹還是……”情妹妹?突然覺得咽喉發幹,說不出話來。
雲庭看我一眼。“算是表妹吧。”他說,很淡的口氣。
我好容易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我問他:“怎麼沒聽你說起?”
雲庭輕輕的歎了口氣。
他說:“以前我並不知道。小憩,你知道我的母親?”
我呐呐的點點頭。
雲庭淡淡的說:“我的母親……她來曆很有點神秘。我也不知道她到底怎麼跟了我的父親的,好象是父親救過她。”
“以前,父親,或是我,以為她沒有親人。因為她從未提起過。事實上她有,我七歲那年,一個男人來找她。那個男人,是她的異姓兄弟。”
我張了張嘴,可是沒發出聲音。我想起了一年多前,讓我請進家裏麵來的那位神秘客人。他是來找雲庭的。而雲庭的生活從那時候起脫離既定軌道。之前他從未說要離開顧家,或是前往亞馬遜河。
雲庭憂傷的看著我。“你猜到了?”他問,“是的,那年來你家找我的人,就是我媽的異性兄弟。他們當時談了什麼,我沒有聽到,可是後來,也明白了。絕對不象外麵的人傳的那樣,我媽跟他有不可告人的曖昧關係。”
我連忙點頭表示同意。雲庭的……舅舅吧,一看就氣質清華,讓人無法往壞的那一麵聯想了去。
雲庭繼續說下去:“我還記得那年,媽媽送走了舅舅,就回來對我說,我即將有一個小弟弟或小妹妹將要誕生。原來媽媽有一個妹妹,失散了很久了。然後那時媽媽的妹妹……算是我的小姨吧,想法子跟舅舅取得了聯係。小姨傳來的,是緊急求助的信息……舅舅一個人應付不來,所以,舅舅又想法子找到了媽媽。”
“媽媽要我保密。她說她找了小姨很久了。她要我連爸爸也保密。當時她與爸爸時常吵架,我於是同意,不告訴爸爸。”
“然後媽媽要帶我離開。她與爸爸爭吵,不說原因,就是要求離開。爸爸扣下了她與我的護照,又派人把我帶走,帶到了爺爺那邊去。借以威脅媽媽不得離去。”
“後來的事,大概你也聽說了……我媽媽死了。而舅舅,沒有再出現過……我幾乎已經忘記這件事情了。直到去年,舅舅又找到了我。”
“他告訴了我……我,或是我媽身世上的一些事……我接受不來,可是他再三的找我,終於我確定,他是我的舅舅,我們的血裏有一樣的東西。”
“身世?”我覺得有些不明白,說身世為什麼雲庭一臉困擾之色,於是插嘴問。
雲庭尷尬的頓住,然後他說:“哦,沒什麼,我們這一族的人能力很強,特別是搏擊技巧,你昨天不也見了我的身手?比許多經過多年訓練的搏擊好手隻怕還好些。”
我有點將信將疑,可是還是決定不在這個問題上難為他。萬一他舅舅跟他說的,他母親的身世很有點兒不可告人,那麼雲庭不願提及,也是正常的。
於是我問:“那後來呢?”其實我最關心的,還是雲庭那個來曆不明的妹妹。
雲庭鬆了口氣。他繼續說:“後來,舅舅看到我相信了我的身世後,就告訴我,我的小姨生了一個妹妹。原來當年他也沒趕得及幫小姨,所以這些年來一直在四處打聽小姨的下落,終於在某個場合巧遇了我的妹妹,她跟小姨長得一模一樣。”
我緊張的問:“所以你舅舅告訴你,你與表妹指腹為婚?”這是我最怕的情形。
雲庭望著我,笑了。他拿另一隻手來拍拍我的頭,親昵的。
“不是,怎麼會。舅舅告訴我,他發現妹妹被一個組織所控製。也正是這個組織,當年控製了小姨。舅舅一個人應付不來,要求我幫手,救出妹妹。”
就是這樣?我一時顧不上想到其它,先放寬心,籲出一口氣。
“那是應該的。伯母在天之靈,也會願意你這樣做吧。”隻要不是情敵,萬事好商量得緊。我知道雲庭願意有個妹妹,他以前罩著我隱約就是這種心態的體現。
雲庭苦笑。“小憩,你真是天真。”他說,“這個組織有這麼多年曆史,自然勢力龐大。我半年前已經讓這個組織盯上,襲擊暗殺都經曆了好幾起。還好他們目前似乎是想要活口,所以我還能全身而退。”
我覺得心又開始痛。“這就是你身上傷痕的由來?這也是你疏遠我的原因?”
“是的。”雲庭痛楚的凝望著我。“小憩,我是為你好,你哪裏經得住這樣的驚嚇。”
我也承認,我是比較沒用。遭到綁架我會怕,看到流血我也會怕。
可是,一顆心在刹那間百轉千回。我要正視自己的心意,縱是象雲庭所說的這樣情形,我仍是不想放開他,我愛他,我愛他,我愛他!心底裏強烈的呼聲不容忽視。
我咽一口唾液,然後輕聲地、緊張地說:“愛一個人,總得付出代價。能留在你身邊,縱使日後的生活流離顛沛,我想我也會覺得甘心。”
雲庭看著我,有點不能置信般。隔了許久,他的嘴角微微下垂。他說:“小憩,你太天真。”
我分辯說:“不,雲庭,我之前也跟你說過,我渴望自立。而如果能與心愛的人同甘共苦,我想再辛苦的日子,我也甘之如飴。”
雲庭驚詫的表情維持了很長時間。隔許久他才說:“天,小憩,你是說真的?”
我慎重的點頭。“是的,我覺得在家裏被人養著當米蟲的生活,全無價值。我想要變能幹變獨立,可以對自己負責。”
雲庭又瞪了我許久,終於安慰的舒了一口氣:“你真的長大了,有自己的想法與思維。不過在外麵做事,同樣會有受氣的時刻……”
我不明白,明明是我向雲庭表示與他同甘共苦的決心,怎麼變成了雲庭對我的上崗前心理培訓?我打斷他的話:“雲庭,你會不會帶我走?等我變成能幹獨立了,有成為你伴侶的資格了,我再來追求你。”
雲庭的眼裏綻出一點喜悅激動,可是跟著他又一臉矛盾神色。
想了又想,他還是拒絕我:“不行小憩,我完全不在乎你是不是能幹獨立。可是在我身邊你有可能會有危險,我不能讓你再經曆那種可怕的事。”
我看著雲庭。他那樣痛苦,眼底一絲渴望卻又強自壓抑。
我站起身邊,走到窗邊去。
深深的吸一口氣,借以穩定情緒。
然後我說:“說我天真也好不解世事也好,我隻知道一件事,我愛你,雲庭。”
雲庭也許是讓我的話嚇住,他沒有作聲回應。
我仍是背對雲庭,輕輕吐出一口氣。“以前,我也害怕很多事。我怕我會出車禍被撞死,我怕我會患上絕症。我怕去愛人,得到的全是虛情假意;我也怕婚姻失敗中途離異。我還怕父親突然不認我,我餓死街頭……所以我很小心的對待每一種可能。可是這樣小心翼翼,沒有讓我感覺快樂。未來有那麼多的不可測,我們遇上車禍或空難的機率隻怕比被人追殺的機率更高。雲庭,我們為了明天的幸福顧慮重重,卻讓今天承受太多苦痛。可是明天,真的會幸福快樂?”
沒有回頭看他的表情。幽幽的,我繼續說下去:“我知道雲庭你替我考慮得很周全,不外是希望我幸福。可是錦衣玉食安定生活如果都不能讓我的心快樂,那又有什麼用?我想通了,雲庭。未來的幸福,我看不到。我隻懂得,這一刻,如果你肯愛我,我立刻就是個幸福的人。”
說完這段話,我感覺詞窮。我從來不是一個能雄辯滔滔的人。我靜靜的等待雲庭的回應,那樣緊張,我甚至不敢回過頭去。
有一段時間的靜默。然後,是雲庭的聲音,略帶哽咽:“小憩,你真的這樣想?就算以後受罪吃苦甚至生離死別都不在意?”
我不敢回頭。一回頭情緒肯定會失控。我隻是輕聲的說:“我也害怕吃苦,害怕生離死別,所以雲庭,至少在我經曆這些以前,給我一些快樂的光陰。”
我感覺雲庭在向我靠近。我屏住呼吸。
雲庭自我身後擁住我,十分溫柔。他說:“小憩,我不能保證我能給你穩定生活,讓你平安度過餘生。不過我會盡量保護你、愛護你,令你快樂。”十分慎重向我承諾。
誰需要他保證我一生平安?我的身世、他的身世,還不足以說明,這個世界原本無常,不是我們可以一手掌控預計?
隻要今朝快樂,誰管它明日如何。
我的嘴角,不由自主,悄悄的向上彎起。而一顆心,象羽毛一樣輕,飄飄悠悠落回原位。呼吸有點急促,身子卻發軟,剛才積攢起來的真氣仿佛一下子泄光光,我安慰的向後傾,把身體重量全交付到雲庭懷中。
雲庭的雙臂,輕輕的把我圈緊。四周那樣靜謐,我清晰的聽到我們兩人急促心跳聲。
有一刹那我想到蕭杳,心裏湧起歉疚。我——要令他傷心了。
願他原諒我的自私,這歉疚的感覺也轉眼讓得償所願的喜悅衝得隻餘一絲影子。我衷心祝願蕭杳以後有更好的人生。而我,我新的人生即將開始。
我跟雲庭都沒有說話。我有點疑心是身在夢裏,怕一開聲,就把這樣甜美夢境輕輕碰碎。
可幸這真的不是夢。雲庭的呼吸吹拂在我耳邊,帶來麻麻癢癢的感覺。全身每一個細胞都似溢出甜蜜歡樂,而四周仿佛在刹那間轉為世上最美的風景。我想笑,卻又想落淚。原來兩情相悅的感覺,是這樣美妙,感覺象就要飛起。
是的,飛起。飛上雲端。雲且為我暫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