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羨林先生是一個懂得體味的人,身邊的人,身邊的事,他都會一一體味,每每從中體味出什麼,他就會覺得自己比以前聰明了一點,心裏無比快樂,就像得到了一個“頓悟”似的。對於“正義”這個問題,季老有著獨特的體味和觀點。
季老認為,世上沒有客觀絕對的“正義”,人們雖有正義之心,但往往無力行正義之事,因為正義是強者的“籌碼”,隻有那些真正強大的英雄,才有力量捍衛正義。
力量就等於正義
1935年9月,季羨林先生赴德國,在格丁根大學主修印度學。據他回憶說,他當時生活在一個小城市裏,住的地方是一座臨街的閣樓,平常街上十分寂靜,幾乎一點聲音都聽不到。有一天,街上有兩個孩子打架,引起了騷動,一個孩子八九歲,另一個十四五歲,兩人的身高差了一頭多。
小孩子根本不是大孩子的對手,兩次被打倒在地,他哭泣不止,對周圍的人哀求,卻沒能得到一點援助。於是他拿起一根鐵管,要和大孩子再打,卻被周圍的人奪走了鐵管,因為大孩子手裏沒有武器,結果他再一次被大孩子打倒。最後喧鬧聲惹火了一個住在樓上的太太,她將擦玻璃的冷水直接潑到兩個孩子的身上,咒罵了一些難聽的話,兩個孩子這才停下手,各自離開。
季羨林先生說他十幾年來忘記了許多大事,卻始終不能忘記這件小事,因為這與當年近代中國被欺淩侮辱十分相似。東北被日本占領的時候,政府一點辦法也沒有,除了口頭抗議,隻能把希望寄托於國際聯盟,希望歐美強國能夠出麵主持“正義”。
季羨林先生說,他曾經天真地相信世界上有“正義”存在,日本侵略欺辱中國,“正義”是在我們這一方的,有人出來替我們主持公道,這應該是理所當然的,但結果卻讓中國百姓失望。從此以後,季老認為在世界上,純粹的“正義”根本就不存在。
他潛心研究歐洲文明,發現“力量的崇拜”是歐洲人一個顯著的特點,包括身體和智慧的力量。那兩個打架的孩子,大孩子身體更高,力量更強,因而在圍觀者眼裏,大孩子把小孩子打倒,就成了彰顯力量的英雄。小孩子力量不夠,被打敗也無人同情。因此,在歐洲人看來,“正義”掌握在有力量的人手中,誰有力量,誰就代表“正義”。
季老提到一個有意思的現象,如果在德國罵人,罵他們的親戚朋友,他們隻會搖搖頭;罵他們是狗,也許他們會臉紅;但如果罵他們是懦夫,他們肯定會拚命。因為德國人認為最可恥的事情就是沒有力量,沒有勇氣。力量就等於尊嚴,擁有力量,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掌控“正義”。
心裏有正義是沒用的
同歐洲人比較,中國人對“正義”的看法不大相同。如果一個十四五歲的孩子打一個比他小的孩子,有正義感的中國人是絕對不允許的。但季老也說,中國人更多是“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雖然心裏有正義,暗地裏同情弱者,但沒人敢公然站出來主持正義,替弱者說話。這是因為中國人隻有正義“感”,而缺乏真正的行動。中國人的正義感就是這樣,常常指責別人恃強淩弱,自己卻躲得遠遠的,不敢挺身而出維護正義。
然而,光心裏有正義感是不夠的,時代在變,“天朝上國”的舊時代早已經過去,自我陶醉的代名詞也該被拋棄。季老說道,在很多方麵,我們雖然要承認自己是弱者,但不能泄氣,更不必寄希望於強者出來幫忙主持正義。事實上,那些有力量的強者最厭惡,也最看不上弱者唯唯諾諾、不爭氣的樣子,弱者在他們眼中隻是可憐的醜角。因此,我們不必去期待強者的“正義”,隻需努力將心裏的“正義感”變成行動,終有一日將成為有力量的強者。
季羨林先生很欽佩曼德拉,這位南非的第一個黑人總統與南非種族隔離製度進行了幾十年不屈不撓的鬥爭。在許多大國政客眼中,曼德拉是一個弱者,但正是弱者對正義和理想的追求,使之成為一個劃時代力量的象征。曼德拉出生於一個小村莊,9歲時父親就去世了。他童年時飽受白人法規的欺壓,經常目睹白人政府對當地酋長進行法規約束,因而逐漸萌發了尋求正義和平等的想法。長大之後,他多次領導當地人抗議白人法規,也曾因為鼓動學生抗議而被學校除名,但正是這一次次的“為正義而戰”,使一個弱者逐漸強大了起來,讓他獲得了更加堅定的力量,在尋求正義的道路上一直走下去。
季老告訴我們,現在我們不需要擔心民族問題,但最起碼的正義,是每個人心裏必須要有的。而心裏填滿正義還遠遠不夠,因為正義誰都會喊,隻有用行動來表達,才算是一個真正的勇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