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說還休的看了一眼神色溫淡的梁澤,徐卉反身,抽抽搭搭跑出去。
門打開又關上,晃人眼睛的金色光芒透進來又被切斷。
夕陽無限好,隻是近黃昏。
梁澤心裏閃電般劃過這句詩,生平第一回覺得自己離死亡或許已經很近。
若是命隕於此,這一輩子,自己還有什麼遺憾麼?
腦海裏閃過很多人的臉,父母,妹妹,何盡歡,秦縱遙,小康康,於佩,徐唐,幾個遠在美國的朋友,還有一個又一個經手治療過的病患……許許多多的臉孔跳動著,他想,或許,未能對父母盡孝,是最大的遺憾。盡歡麼,已得到想要的幸福,至於過去這一年裏一直對自己窮追不舍的於佩……
他嘴角輕揚,一縷飄忽的笑意浮動。
越相處就越了解她是個很好很好的姑娘,可惜,男女之間的相遇和緣分,總講究個天時地利人和。
“對不起,梁澤,我沒想到徐卉會這麼害怕。”
搓了搓雙手,曹領隊解下口罩,本來還沉浸在思緒裏的梁澤恍然看到他這個動作,慌忙從襯衫口袋裏抽出自己的口罩,趕緊戴上。他理解曹領隊想要和自己共同進退的好意,但是,生死攸關,容不得半點疏忽,更何況,他還得帶領醫療隊其他人一起回國,對每個隊員的家庭有所交代。
曹領隊低著頭,口罩掛在右耳朵上,失落的繼續:
“那丫頭是我一手帶出來的學生,說實話,我一直當半個女兒看,各方麵也很不錯,尤其是……她對你吧,梁澤,你也看得出來,那丫頭很喜歡你,我本來還想著能夠成人之美,結果……嗬嗬,看來,是我太不了解如今這些年輕人的心理了。之前,她明明對你……再說了啊,檢驗結果根本還沒有出來,怎麼就那麼……”
“不能怪她。”
梁澤又往床角縮了縮,盡量拉開自己和他的距離:
“她年紀還小,可能沒經曆過什麼事。而且,麵對未知的恐懼,人人都有。”
“你也有嗎?”
曹領隊很喜歡梁澤,在他心裏,像梁澤這樣的專業又富有愛心,溫潤還有才華的年輕男子簡直是萬裏挑一的好。
正因為如此,自己才會有意撮合得意女弟子和他,可那個徐卉……
太令人失望了。
“當然。”梁澤對徐卉壓根沒任何想法,退一萬步說,即使有想法,他覺得,自己應該也不會介意她的退縮和害怕,畢竟,每個人隻有一生可活,“不瞞您說,我剛還在想呢,假如熬不過去這個坎兒,生命中還有沒有什麼遺憾?曹隊,您既然把話挑明了,我也不扭捏。徐卉是您的得意弟子,各方麵其實都相當優秀,您實在不必過於苛求。而我……隻能謝謝您的青睞。別說現在這個情況,就是沒有生病,我暫時也不打算考慮找女朋友或結婚。”
相處甚久,大家其實還算熟悉,隻不過梁澤從來很少提起除開專業以外和自己相關的瑣事,所以,隊裏對他的私事了解不多。
曹領隊一邊抽出溫度計,一邊饒有興趣的閑聊:
“怎麼,有心愛的人?所以弱水三千,隻取一瓢飲?”
注意到老曹瞄向溫度計之後眉心再度鎖起,梁澤的心微微一沉,不由自主又想起遠在另一個半球的何盡歡。
回歸秦氏的她做得十分出色,能夠在工作裏獲取到樂趣,還有相愛的丈夫和心愛的孩子,她的生活,應該是真正盡歡了吧?
能夠看到她得到圓滿結局,真好!
如此,也是到自己徹底放下的時候了。
他微微一笑,決心不再將心中那份永遠不會得到回應的牽掛封存:
“要是有,您覺得,我還會在這裏嗎?”
“那就是曾經滄海難為水咯。”老曹甩了甩溫度計,並不想告訴梁澤依舊維持著39.5的高溫,“你還年輕,別那麼快說曾經……”
“曹隊,您能出來一下嗎?”
外麵傳來的詢問打斷老曹的勸慰,一聽是另外一個負責對外聯絡協助自己管理的學生,他將溫度計放回口袋,溫和道:
“可能有事,我出去看看,你先休息,一會兒就送水過來。”
“好。不過水還是放到門口吧,我自己可以取的,您快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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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療隊臨時辦公室。
洗了把臉,大喇喇坐在辦公椅裏的於佩覺得自己總算沒那麼灰頭土臉了。
這一路走來,烈日曝曬,沙塵狂舞,缺水短食,簡直讓人隨時有就地一倒的衝動。將她送到醫療隊所在處,見外麵照樣有荷槍實彈的黑人士兵把守,謹小慎微的劉哥再不肯多留,拿錢立刻返程,盡管如此,於佩還是很感謝他,幸好他方向感極強,又頗具經驗,時不時提醒她拉拽她,否則啊,即使有地圖識路,估計也沒毅力走到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