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宗點頭道:“李重進,你該聽聽王公公的話,他不是軍人也不是文人,反而能看得更加清楚!”世宗的船乘著春汛,沿河東下。水流非常湍急,船本來就快,那些劃槳的軍士看見皇上,一個個像發了瘋一樣,紛紛使出了吃奶的力氣,都想在皇上麵前表現一把。世宗來到艙室,看望大家的時候問道:“大家對戰事有信心嗎?”大家異口同聲道:“有信心!定要收複燕雲十六州!”
契丹的確是不得人心啊,對於中原地方的人來說,是一大禍害。他們居住在草原上,平時放牧,是牧民,等到枯草季節,他們騎上馬就是馬軍,像旋風一樣,從草原上飛馳而來,見人搶人,見物搶物,無惡不作,簡直就是土匪。大家都想一口氣滅了契丹,或者給他們一個重重的教訓,讓他們以後再也不敢來犯。
次日天亮,世宗被嘹亮的軍號鬧醒。他爬起來,站到艦橋上,突然發現戰船已經停泊在岸邊。岸上,大周的水軍正在操演,軍營裏旗幟飄揚,巡邏的巡邏,遛馬的遛馬。近處,趙匡胤和將士們整齊列隊,不知在晨露中站了多少時辰,那是在迎接他。
他大聲喊王公公,王公公拖著鞋子跑了出來:“皇上,皇上,您醒了?老奴起遲了!”
世宗道:“快快拿鎧甲衣服來,我要慰軍。”
世宗被趙匡胤接到先鋒大營,路上世宗最關心的就是戰況,趙匡胤說:“已經遞過戰書,就待皇上您一到,我們就叩關攻城了!”
身後,鄭起問道:“趙將軍,聽說您把這次出征的水軍都帶來了,怎麼沒見到幾艘戰船?”
趙匡胤回道:“這個瓦橋關,建在一個半島上,有兩座關門,一南一北,水軍主力已經繞道關北,堵住其退路,同時狙擊可能來援之敵,我們將在南門發動正麵攻擊。”
世宗登上高坡,查看整個戰場,對麵好一座雄關,城牆足足有十丈高,寬足足有五丈餘,全部用山石壘成,堅不可摧。關前正麵是護城河,護城河連著大河的地方用手臂粗的鐵鏈連著一個一個大木樁。世宗倒吸一口涼氣:“匡胤,難為你們了,這座關不容易破,易守難攻!”趙匡胤一拱手:“皇上放心,我們已經想到了破敵之策!”世宗很驚奇:“如何破敵?”“這城關雖然雄偉,但是隻要我們掘斷上遊水道,等待水漲起來,然後放水淹它,它就跑不掉。如今正好是春汛期間,據趙普推算,不日之內,上遊會有大雨,那時我們眾誌成城,一定能把它一舉拿下!”
世宗點點頭:“時不我待,不能多等,匡胤,要力爭盡快攻城!”
趙匡胤回道:“末將也很急,隻是苦思無他良策。不過,臣請求皇上給臣特別的權力,臣要派人進關,遊說姚內斌來降。”
“這姚內斌我倒也聽說過,當年我在濮州任職的時候,就聽說他是一員猛將,也是中原人,但不知如何才能說服他來投降我大周。像這樣的人才,提出什麼條件,都不算高,你盡管答應他就是!”世宗放下手裏的馬鞭,將自己身上的一隻玉佩摘下來交給趙匡胤,“你就拿我的玉佩去,玉佩猶如我,隻要姚內斌來降,我定然待若上賓,不會虧待他!”
趙匡胤猶豫著,說道:“皇上,我隻怕你不肯同意。有個條件你一定能做到,但是你不一定肯做!”
世宗一夾馬肚子,開始下山:“你說吧,金山銀山,交給他都可以,隻要他是我大周子民,他要錢可以給錢,要地可以給地,要人也可以給人!”
趙匡胤道:“他要的是一個人!”
世宗問道:“何人?”
“範質!想當年,姚內斌的父親曾經,和範質同殿稱臣。但是,當年他父親因為一樁冤案被牽連,死在獄中,而審查這個冤案的就是範質。聽說範質獄中夜訪姚內斌父親,次日其父就自殺身亡了!”
王公公從山坡下氣喘籲籲地上來,走到世宗跟前,稟告道:“範丞相他們趕來了!”世宗道:“來得正好,有請範丞相!”
世宗一揚馬鞭,打馬而去,後麵的趙匡胤隻聽見世宗在前麵大聲道:“我去跟範質談談,看看他有何良策。”範質正領著一批文官上來,他是來訴苦的,國庫空虛,這幾年打仗年年超支。他看見皇上打馬衝著他過來,嚇了一跳,腿肚子都抽筋了,要不是對麵是皇上,他早就撒腿跑了。皇上到了近前,他不待皇上開口,先就稟告道:“皇上,京城留守派人來稟告,征糧情況不理想,十有八九征不滿額。昨天您到來之前,李重進、張永德已經殺了一名縣令,但也解決不了問題啊,老臣建議,是否就地征糧?”
世宗道:“就地征糧,要以打勝仗為前提。看見沒有,前麵的瓦橋關,隻要能攻克,裏麵糧草有的是,現在的問題是,裏麵有員戰將,叫姚內斌,你可知其人?”
範質被問得愣住了,敵方守城主將,他怎麼會認識?他在腦子裏轉來轉去地搜尋,仍然想不起來。他搖搖頭:“老臣不認得什麼姚內斌,不知皇上為何有此問?”
世宗把趙匡胤的一番話轉述給範質聽,範質一聽,也不顧什麼老成持重的體麵了,他叫道:“老臣哪裏害過什麼人,老臣一生無愧於心,也無愧於國!”
世宗忍不住要譏諷範質:“得了,你範質乃一代名相,著名的賢臣,誰不知道。我隻想說,當時你是不是真的判過一個姚姓官員?是否和他有交情,了解一些內幕?我想讓你去勸姚內斌來降!”
這個範質,是個標準的儒生,當他聽說要他去勸降,連連搖手:“我去不得,這事老臣幹不了,您是要老臣的命啊。”
世宗問:“你怎麼就不能去了?你是不是當初的確對不起人家父親?”
範質道:“非也,相反我是他父親的好友,當初我勸他父親自裁,是為了保護他父親的名節,他父親那一死,倒是讓老臣佩服了。隻是,他家怎麼就出了這樣一個不孝子,竟然投降了契丹?這種人我不去勸,勸也沒有用!”
世宗就用激將法:“趙匡胤就說你不會去,也不敢去,怕丟腦袋。現在看來,你就是這種人,你就是不敢去!人家是你的晚輩,你去說說,讓他回到我中原來,他不願意回來也可以,可以在這裏自立為王,隻要不擋道即可,我可以封他為鎮北王,永享瓦橋關主人的地位。他本是內地中原人,又何必侍奉契丹賊子?”
範質被世宗這樣一激,不好再說不去,隻得硬著頭皮道:“我去。”世宗把手中的玉斧交給範質:“這樣吧,我本想讓趙匡胤帶上我的信物去,好叫人家相信。現在我把我的玉斧給你,這物件陪著我已經有六七年了,你拿去交給他,我願與他結為金蘭之好,隻要他來降,我絕無虧待他的道理。”
範質顫顫巍巍地接過玉斧,他知道這東西世宗平常是不離手的,現在世宗把它交給自己,讓他帶給姚內斌,可見世宗對姚內斌的重視,他知道此行隻能成功,不能失敗。不出趙匡胤所料,姚內斌並不想做契丹鷹犬,更重要的是當今契丹國主是個徹頭徹尾的昏君,飲酒作樂,每每醉酒,必然濫殺無辜。想到自己祖上本也是忠臣良將,從來沒有想過要侍奉異族,現在,終於有機會立功,回歸中原,他還是願意的。他又看到來和自己談判的竟然是大周一等一的丞相,還帶來了皇上的玉斧,這是大周皇帝神威的象征,這個麵子可不小。
如此這般,世宗到來,兵不血刃便拿下了瓦橋關。
瓦橋關總兵府大廳,世宗賜宴群臣,並且犒賞了姚內斌,姚內斌更是拿出了瓦橋關所有的好東西來招待大家。宴會上,姚內斌獻上了一種美食,叫“林蛙”。當廚師端上來一盤清蒸的林蛙時,姚內斌介紹說,這是東北山林間的神物,女人吃了五十歲還能生育,男人吃了七十歲還能上陣。林蛙隻在東北有,就在契丹人老巢上京附近的深山裏。那山綿延八百裏,山上有一汪湖泊,曰天池,這林蛙就產在那天池裏,這東西一年隻長三個月,其他時間都在冬眠。那裏冷極了,女人哭鼻子,眼淚不等掉下來就在臉上結成冰掛。這林蛙常年就躲在冰裏麵,接收了大自然的精氣神,對人來說,是了不得的神物,要三年才成熟。
世宗聽了非常神往,說道:“一定要直搗天池,與眾愛卿在天上遊!”
這時,李重進的大隊人馬也到了,他讓軍隊駐紮城外,自己進城。一看李重進到了,世宗立即催促趙匡胤和張永德,要他們率領先鋒部隊馬不停蹄地立即進軍幽州。
可這時大家卻發生了分歧,首先是範質,他道:“汴梁已經沒有米麵賣,市麵上的米麵全部被京城留守送到前線來了,而各地的征糧官也紛紛告急,實在是無糧可征啊。”
李重進竟然也成了一個反對派,李重進把他如何殺征糧官,又如何的愧疚說了一遍,最後對世宗說:“此次東征,我們兵不血刃,拿下三關,已經是二百年來中原曆史上最大的勝利了。此次勝利,雖然拿下的地盤裏沒有幽燕,但契丹國主已經怕了,他們派來了大臣蕭思溫,蕭思溫是契丹一等一的大臣,和當今契丹國的偽太後有一等一的關係。如果能賜他們和平,訂立盟約,他們一定願意要和平,一定能確保邊境長治久安,將來不會來騷擾我們了!”
世宗冷笑道:“都點檢,你是不是怕了?一個小小契丹,就讓你怕了?你怕的話,你先回去,我不回去。”他又轉向身邊的其他人,說道:“你們有誰想回去就走吧。我一個人也要去幽州,不拿下幽州,我誓不還朝!”
聽世宗這麼說,大家不敢再勸,這時,李重進道:“臣願為皇上出征,攻取幽州,皇上盡管在這裏等臣下的好消息!”
世宗又搖頭,他厲聲回道:“非也!我定要與那耶律小兒戲於草原之上,讓他真正領略我大周文明!”
文人中趙普是最懂眼色的,他知道,阻止世宗親征幽州已經是不可能的事了,世宗有他自己的情感和想法,世宗要的不是一紙合約,而是一場真正的光宗耀祖的勝利,臣下應該尊重皇上。趙普道:“臣建議,由趙匡胤將軍率部為左路軍,乘戰船逆流而上,退回益津關,從益津關出境,包抄幽州,並切斷幽州和北漢的聯係,防止北漢來援。同時通知潞州李筠,讓他向北漢方麵佯動,放出風聲,要攻擊太原,讓劉崇不敢出來搗亂。另外分兵一路,由韓通將軍率領,為右路軍,從東線沿海邊進軍,擋住渤海國來援之敵的同時,從東麵包圍幽州。皇上親率主力,一路往北,從南麵正麵進攻,這樣就對幽州形成了三麵合圍之勢,讓出北麵,讓他們逃跑,自古圍城不圍死!再說,我們並不是要殺光他們的人,我們隻要奪回領土而已。”
趙普說完,世宗連連點頭:“趙先生說得對,但不必像你說的這樣累。大軍橫掃六合,戰無不勝,不如一鼓作氣,一隊前進!”
他安排李重進任先鋒都指揮使,率中軍先行進發,李重進率部赴瓦橋關北,急行軍到固安縣,一舉攻占固安縣。此時,李重進的先頭部隊離幽州隻有一百二十裏,也就是說,隻剩下一天的行程。李重進本不想打,現在世宗反而讓他打頭陣,這就是世宗的霸氣。
然而,這也正是讓趙匡胤擔憂的地方,李重進本就有怯戰之意,如今他做先鋒,為皇上中軍開路,很容易貽誤戰機,給皇上的中軍造成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