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在重症病房的日子裏(三)(1 / 3)

自從帶棍子上學以來,每當過了“四季青”來到護城河外,便把棍子藏在護城河的橋下,空著手來到學校;等下午放學後打此經過時,再去把棍子拿出來。這回因為有了班長的威脅在先,為了防止班長喊社會上的“混混”打自己的時候,手裏好有個東西防身,那天早上便把棍子帶進了學校,靠在了教室的前門後麵。

剛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抬頭便看見班長跟另外兩個同學從外麵走了進來。見班長看見自己後像是沒看見似的,表情上以往差不多,自己便也沒有拿正眼去看他。不一會兒,又見果萍的身影出現在了門外。

果萍的座位就在自己前排的那張課桌的裏側;當時已是陽曆的十二月下旬,天氣比較寒冷,同學們個個身上都穿著棉襖。由於棉襖的下擺比較大,隻要是坐在果萍旁邊的那位女同學先落了座,果萍在麵朝前側著身子往裏走的時候,棉襖的後擺常常會碰著坐在我旁邊的那位男同誌已經打開的文具盒的盒蓋。每次遇到這種情況下,那位男同誌便會假裝正經似的,嘴裏不耐煩地發出“叭嘰”的一聲。意識到這一點後,每次當再次需要側著身子往裏走的時候,果萍便會麵朝後側著身子往裏走,以便盡量避免不慎再次碰著我旁邊的那位男同誌的文具盒。

自從這件事情發生後,一方麵,心裏既擔心會受到班長的報複;另一方麵,也更加在意同學們對自己的態度,擔心自己會不會因此而更加孤立。因此,那天早上見果萍即將從自己的麵前側著身子慢慢走過去時,便忍不住抬頭去觀察她的表情。此時,果萍正搭摸著眼睛在看自己;見我抬頭看她,四目相對之時,果萍竟忍俊不禁地跟自己輕輕地笑了一下。等落座後,轉過微微顯得有點兒漲紅的臉去跟她旁邊的那位女同學小聲說話時,見我一直盯著她看,果萍一邊說著話,一邊不時用眼角瞟我;每瞟一下,果萍的臉上便會蕩漾起一陣新的笑意。當時,自己雖然無法確切地知道果萍究竟是因和而笑,但是,由於估計到這可能是與昨天下午發生的那件事情有關;所以,見果萍笑得那樣有趣、眼神中透露出欣賞的目光,自己心裏可以說是很受鼓舞。

雨雪天,自己戴往學校去的鬥笠和簑衣常常會是同學們課間時的玩具,這次去帶的木棍也同樣如此。幾個男同學把木棍拿在手上耍了幾下後,便喊我上去耍幾下給他們看;見我說不會,他們便不信,硬是把自己連拉帶拽地弄到了教室的前麵。見他們幾個把老師用來講課的講台都給挪開了,就等著自己耍;為了應付他們,同時,也是為了借此威懾一下班長,便學著練武人的架式,隨便耍了幾招給他們看。沒想到等他們看過之後,竟越發相信自己會武功。

班長當時也在場,不知是他已經把他昨天說出的狠話給忘了、還是他壓根兒就沒有打算想“修理”我?

等我耍罷後,他便饒有興趣地走上前來,把木棍從我手上拿了過去,然後,也照葫蘆畫瓢地比劃了兩下。興許是因為感覺到他自己耍得不咋樣,等連著耍了幾下之後,便擺出一副黑社會“老大”的架式跟我道:“沒看出來,你還真有兩下子。”說完之後,還在那兒很開心似地跟我笑。在以後的日子裏,班長雖然再也沒有跟我說過什麼狠話、也沒有做出過對我不利的事情,但是,為了預防萬一,這根木棍還是會時不時地被自己帶到學校裏去。

那天上午的第二節課是語文課,為了提高同學們的學習興趣並豐富同學們的知識麵,每次下課之前,給我們代課的語文老師都會在黑板上或是留一下首詩、或是留下一首詞、或是留下一個成語典故什麼的,讓同學們下課後複習。等下次再上課時,語文老師便會就上次留下的複習題向同學們提問;等聽了同學們的回答後,他便再將其一一講給同學們聽。那次下課前,語文老師在黑板上留下的是唐朝詩人劉禹錫所作的《西塞山懷古》一詩。

等第二節課下課後,到操場上做罷廣播體操一回到教室,果萍便與幾個女同學就那首詩討論了起來。那首詩別的她們感覺都還好理解,就是那句“一片降幡出石頭”讓她們個個都感到十分費解。最後,弄得其中的一個女同學道:“好你說,‘一片降幡出石頭’,總不會是說石頭裏麵長出了‘一片降幡’吧?”說罷,連她自己也忍不住被自己的這個猜測給逗得“咯、咯、咯、咯”地笑了起來。

小時候,記得跟爺爺一道去聽評書的時候曾經聽說書人說過,說是“石頭”指的是“石頭城”,當時叫建業;是“三國”時期東吳國的首都,也就是如今的南京市。“一片降幡出石頭”是說東吳國的皇帝孫皓,在這裏打出降旗,向西晉的軍隊投降。聽了自己的一番解釋後,包括果萍在內,周圍的幾個男女同學個個臉上都顯露出一副將信將疑的神情。不過,等到了第二天,在聽了語文老師的講解後,一下課,果萍便扭過頭來跟我說了一句:“你昨天的解釋是對的。”

自從有了這次經曆,對於接下來在學習中遇到的疑難問題,果萍便開始主動自我請教。其實,自己的學習成績遠沒有果萍的好,所以,對於果萍提出的這些問題,絕大多數自己也搞不懂。為了不讓果萍對自己回答不上來問題而感到失望,從那時開始,自己便不得不在學習上多下些功夫;同時,對於自己一時弄不明白的作業題,也開始主動去向果萍請教。這樣一來二去,我們之間便漸漸成為了學習上的好朋友。自打有了果萍這樣的一位好朋友後,自己在學習上的自覺性不僅提高了不少,並且,還慢慢察覺學校也不再是一個令人感到特別討厭的地方了;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高中畢業。

等高中畢業後,自認為與果萍之間的友誼極可能即將就此中斷,不曾想,在一次進城賣瓜的過程中,竟出人意料地再次遇見了她。

農村的孩子隻要是年滿了十四周歲,就可以下地幹活掙二分了。高中畢業後,按照母親的吩咐,先在家歇了幾天,等著把成績單從學校拿回來後,便正式下地當起了社員。對於自己高中畢業後未能夠繼續去上大學這件事情,母親心裏感到很是遺憾。不過,由於大學當時並不直接從高中畢業生中招生,所以,遺憾歸遺憾,母親隻好寄希望於我將來在勞動期間表現好一些,能夠順利通過“三級”推薦的方式去上大學。

我們隊屬於糧食隊,收入比較少,許多社員勞動一年到頭隻能顧個嘴,莫說是家裏有人生了病拿不出錢去治,甚至有的家庭連供小孩兒上學的錢都出不起,隻能靠賒帳的方式供小孩上學。為了給社員們增加點額外收入,從前年起,隊裏便在山腳附近開了好幾十畝的瓜地,等瓜長成熟後,摘下來送進城裏去賣。

剛參加勞動便趕上了甜瓜大上市的時節,生產隊長見我身體好、能吃苦、又有些文化,便把我安排到瓜地裏去幹活。夜裏負責守夜,以防止山上的野豬之類的動物下來啃食;白天則與另外幾名社員輪流著或是在地裏看瓜、或是去往城裏送瓜。由於糧食隊生產出來的瓜不屬於計劃內指標,為了在送瓜去賣時不被當成是投機倒把行為而受到打擊,每次送瓜的前一天,還得派人專門到大隊部去開證明。

前個二十來天,每次把瓜送到果品幹菜公司南大門購銷門市部時,那裏的工作人員總是二話不說,便順利地把瓜收下了。到了七月下旬的那個早上,與生產隊的副隊長和社員根長一道再次拉著一、兩千斤堆得滿滿的一大板車的甜瓜送到那裏時,那裏的工作人員卻說計劃已經完成了、不收了。見拉下麵子跟對方求情求了半天不僅未能夠打動對方,反而還把對方給惹火了;無奈之下,與根長商量了商量,副隊長便決定把瓜拉到稍遠些的順風路購銷門市部去試一試。

按照分片管理的原則,我們隊生產出來的瓜並不屬於順風路購銷門市部的收購範圍,但是,沒想到那天的運氣格外好。等來到那裏,當副隊長把證明掏出來交給該門市部的主任後,該主任別的啥話都沒說,便安排人過來驗貨。等驗罷貨,再過完磅,副隊長便隨他們到開票,自己則與根長去卸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