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永遠的士兵(二)(1 / 3)

望著副連長那雙曾經炯炯有神、而今卻因受傷而變得有些黯然失神的眼睛;握著副連長那雙曾經溫暖有力、而今卻因傷而變得冰冷無力的大手;想到副連長為了化解自己與大川之間的矛盾而不顧傷痛,硬是讓人把他抬回到陣地上,因此,等聽罷副連長的這番言簡間賅,發自肺腑的至理良言,常成不禁慚愧地低下了頭。那一刻,常成心裏暗自慶幸當時幸虧沒有“走火”;否則的話,到時候把自己送上軍事法庭倒是小事,關鍵的問題是等戰爭結束後,當大川的父母及家人問起大川到底是咋死的?別人告訴他們說大川是被自己的班長給開搶打死時;即便是當時自己還活在這個世界上的話,自己的這張臉又該往哪兒放?

少傾,待慢慢抬起頭來,見副連長此時正關切地注視著自己,常成隨即也緊緊地盯著副連長的雙眼道:“副連長,你的教誨我一定銘記在心;在今後的工作和戰鬥中,我一定尊重領導、愛護同誌,把全班同誌緊密地團結在一起,不避艱險、英勇作戰、奮勇殺敵、‘精忠報國’……。”話說到此,常成的嗓子不由得便是一陣哽咽,後麵的話便沒再也說不下去了。因為那一刻,常成說著說著突然間便想到了死;一想到死,便想到了自己的母親和三個尚未成年的弟妹,尤其是自己的大妹妹。大妹妹目前就在自己當年就讀的那所中學上學,每個月所需的四塊多錢的住宿費和搭夥費都是從自己每個月寄回去的五塊錢的津貼費中解決的。自己如果死了話,這筆費用自然便沒了著落。大妹妹的學習態度跟自己當年大不一樣,自己當年對到學校去念書這種事情並沒有多大的興趣,但是,大妹妹卻比較執著。可是,大妹妹畢竟是個女孩子,體力上根本沒法與自己相比;如果大妹妹也像自己當年那樣早出晚歸地去上學的話,路上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叫我這個當哥哥的就是死了,在九泉之下也難以瞑目啊!

過了一會兒,感覺到副連長的手在自己的手中微微顫抖,想到副連長這會兒莫非是病情加重了,常成的心中不由得微微一驚,連忙抬起頭來去看副連長。起初,見常成話說得好好的,可是,說著說著卻突然不說了,並把頭低了下去,隨後,便又把臉湊到衣袖上去擦眼淚;見狀,聯想到常成剛才所說的那番話,副連長的心中不禁感慨萬分。想到常成目前畢竟還隻是一名十分年輕的戰士,犯了錯不要緊,隻要能夠認識到錯誤改了就好,自己不要對他要求太高,否則的話,那就不是在幫助他,而是在苟求他了。因此,這會兒見常成終於抬起頭來看著他,副連長便微囁著雙唇,神情頗為激動地對常成道:“兄弟啊!我的好兄弟;我相信自己的這雙眼睛不會看錯人,我也相信在今後的工作和戰鬥中,你一定會按照你剛才說過的話去做。”副連長同樣也是一個十分重情重義之人,話說到此,眼圈一紅,兩行眼淚隨即便順著兩頰流了下來。

見此情形,衛生員便從口袋裏掏出一卷紗布,一邊給副連長擦眼淚,一邊用懇請的口吻對副連長道:“下麵已經在喊了,莫說了算了,有啥說等以後再說好了。”說罷,便扭頭大聲招呼擔架隊員上來。兩名擔架隊員此時就等在下麵的塹壕裏,聽見喊聲後,便從裏麵爬了出來。見副連長這就要走了,連長、指導員和一排長便紛紛從地上站了起來,並走上前去與副連長一一道別。

站在山坡上,目送著副連長被抬著走遠後,連長、指導員和一排長這才轉身往回走。等走回到各自剛才坐過的地方,見連長等人都沒有坐下,常成便也隻好站在那兒。副連長剛才的一席話對常成是一個深深地觸動,對包括連長在內的其它人未必不是一個觸動。等轉過身來,站在常成的對麵把常成渾身上下打量了一番後,連長便走上前去,站在常成的跟前,語氣平和地問常成道:“額頭上的傷是咋回事兒?”聽常成回答說:“不知道”後,連長便抬起左手,將食指和中指插進常成左肩頭下方袖子上的那道口子中問常成道:“這是咋回事兒?”見常成低頭看了一下後回答說:“不知道。”連長將手放下後,複又用手指勾著常成左側的袖口,將常成的左小臂輕輕提起來,讓常成看著留在袖口上的兩個小孔問常成道:“這又是咋回事兒?”見狀,常成仍舊隻是回答說:“不知道。”常成如此回答連長的詢問,倒不是因為是在跟連長賭氣,而是因為當時事發突然,慌亂之下,確實弄不清楚自己身上的這些傷及袖口處的小孔具體是啥原因造成的。

聽罷常成的回答,把常成的胳膊慢慢放下後,連長便轉過身去看著指導員道:“額頭上被劃了一道血印子不知道是咋回事兒;膀子被彈片劃傷了也不知道是咋回事兒;袖口上被子彈打了兩個洞還是不知道是咋回事兒,啥叫不怕死?這就叫不怕死。”說罷,又回過頭來提高了聲調衝常成道:“回去後,開班務會的時候就說是我說的,幾天來,一班的同誌們在戰鬥中表現得非常勇敢,我很滿意。”交待罷,回頭問了一下指導員還有啥話要說的沒有?見指導員說:“沒啥說的”後,連長便又轉過頭來對常成道:“你可以走了。”

當初,見常成走路的時候左臂像是不敢動似的,一排長便懷疑常成左臂上的傷勢不大像他所說的那麼輕。眼下,等常成轉身剛走,扭頭見衛生員從下麵走了上來,便立即招呼衛生員去給常成檢查一下。

聽到一排長的吩咐,來到常成的身旁,讓常成在山坡上坐下,協助常成把背在身上的槍、子彈帶、手榴彈帶、水壺、急救包等一一取下,又幫助常成把衣服脫下,將左臂露出來,隨即,待將繃帶拆開後一看,衛生員便來了一句道:“日他個奶奶,咧得像小孩兒他嘴似的;不行,這得縫針,不縫針恐怕是長不好了。”為了表示對常成的關心,衛生員過來的時候,指導員也跟著走了過來。此時,聽罷衛生員所說的話,便隨口對衛生員道:“你以前不是專門學過嘛!現在你就給一班長縫一下。”見指導員說是讓他縫,衛生員便一邊對著常成的傷口看,嘴裏一邊答複道:“學是學過,就是沒有在人身上試過。再說我這兒又沒有麻藥,你讓我縫,我還不是像老太太做鞋底似的——生拉硬拽,幾家夥不把他痛殘廢了才怪。”說罷,衛生員便仰起頭望著指導員道:“這麼深的口子,就是縫了,沒有一段時間也長不好;不行、你就發句話,幹脆把一班長也後送算了。”

平時,衛生員便喜歡跟指導員“搗嘰”,見衛生員這回又在給自己“安排”工作,把指導員給“氣”得立即將臉往下一沉,狠狠地瞪了衛生員一眼。見狀,知道這次自己又多嘴了,衛生員便連忙討好似的把舌頭往外使勁兒一伸,然後,衝指導員“嘿嘿、嘿嘿”地笑了笑。指導員並非是不想讓常成回到後方醫院去接受治療,關鍵的問題是陣地上目前十分缺少人手,所以說,隻要不是傷得太重,能堅持的現在都盡量在堅持。隨後,指導員便讓衛生員陪常成先去縫針,至於是否後送,等以後視情況再定。

交待完畢,指導員便轉身喊通訊員,讓他去把大川給叫過來。

與軍齡較短的新兵相比,幹部在跟老兵們說話的時候,口氣上通常都會客氣一些;特別是對待像大川這種平時在各方麵表現就一直非常好的老兵而言,那就更是不用說了;更何況,大川在這次事件中畢竟是一名受害者。因此,當大川過來後,連長剛把話題打開,便見大川立刻即向他們承認錯誤,並且,話說得相當到位,態度看上去也十分誠懇,弄得連長、指導員和一排長對大川本就不多的不滿,立刻便煙消雲散了。其中,當聽到大川說他能夠“理解”常成的行為的時候,隻聽得連長、指導員的心裏立刻便又開始感到有些不是滋味起來;因為,這說明大川的心裏一直沒有忘記發生在他身上的性質與常成今天所犯的性質大致相當的那次錯誤,並且,正是以那次錯誤為“引子”,最後導致了大川的班長職務被撤掉。

事情發生在去年三月份的一天上午。當時,連裏組織戰士們進行手榴彈的實彈投擲訓練,訓練場設在野外的一處小山坡上,訓練的方法是以連為單位,一個人一個人輪流進行投擲。暫時還沒有輪到的或是已經投擲完畢的人員,以班、排為單位被安排坐在投擲壕上方的山坡上觀看。

連長當時負責帶領“六O”迫擊炮班與炮兵連在一起進行訓練,投擲的現場主要由指導員和副連長負責組織實施。鑒於實彈投擲的危險性比較大,投擲之前,指導員和副連長分別守在投擲壕的兩端,一方麵負責防止一切無關人員入內,另一方麵負責把已經投擲完畢的人員迅速撤出去。輪到哪個排投的時候,那個排便派出一名排長或副排長進入到投擲壕內擔任安全員,負責保護投擲者的人身安全。輪到哪個班投的時候,便先由班長進行示範,爾後,再由副班長投;副班長投罷了再由老兵投,等老兵投罷了再由新兵投。

前麵進行得都非常順利,等輪到六班的時候,作為班長,依照程序自然是先由大川去投,然後依次是六班的副班長等人投。等輪到其中的一名新兵的時候,那名新兵由於老是擔心套在小拇指上的拉火繩到時候無法與彈體實現順利脫離,將手榴彈揚了一下之後卻並沒有扔出去。二排長當時就站在他旁邊,見狀,便連忙詢問是啥原因?作為一名老兵,二排長當然知道采用哪種方式投彈對新兵來說最安全,所以,聽那名新兵說想把手榴彈拉著火後再投時,二排長便耐心、詳細地再次將手榴彈的工作原理講給他聽;之後,才再次下令讓那名新兵投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