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流!減少不必要的浪費,精簡機構。”王安石斬釘截鐵地說道。
眾人聞言,猶如醍醐灌頂,急忙追問具體實施辦法,王安石便一一耐心道來。
這一席話,足足講了半晌工夫才停下,思維清晰,文采斐然,且論及各方各麵,有些竟連細節之處也說得分明。可見王安石年紀雖輕,卻是大有見地,以天下為己憂,日日思考國家大事,的確是一難得的人才。言畢,眾人皆是呆立當場,久久不能回神。
孫正之眼中讚許更甚,更帶有一絲崇拜和驕傲,他緩步向前,抱拳向王安石施以一禮,說道:“今日聽君一席話,當真是勝讀十年書,王公才情高遠,涉獵廣泛,吾等自愧不如。”話音剛落,眾人也紛紛走上前來,想要與之攀談結交,無奈時辰已經不早,王安石隻得以家中有事,便匆匆離去,惹得一眾人等遺憾不已。
這場座談隨著他的離去落下了帷幕,眾人陸續散去,由著各自在岸上等候的僮仆扶著上了岸,船舫在幾陣猛烈的晃動中漸漸歸於平靜。
此時,船艙側室的珠簾被卷起,琴音初奏,撫琴之人該是心境清雅,從第一個音符響起便透著說不出的高遠縹緲,但彈至後半闕,卻隱隱透著一絲焦躁。
“呲啦”一聲,琴音戛然而止,撫琴女子坐在琴前若有所思。
“姑娘,可有事?”這時有一隨侍女子忙跑至簾前問道。
“沒事。”一個淡淡的聲音響起,這女子似是生性清冷,就連聲音也透著空靈和疏遠。
“罷了,你進來,我且有一事問你。”女子又接口說道。
自知姑娘素喜清淨,旁人隻得在外服侍,得了允諾,侍女方才輕身進了側室,在一旁靜靜候著。琴案前坐著一女子,頭戴珠翠朵玉冠兒,眉間沁綠,粉點眼角,著月白衫子,外罩淺藍色紗衣,挽著碧色帛布佩帶,結於胸前,下著湖藍錦裙,生得清麗脫俗,尤其是那一雙眼睛,透著說不出的清冽澄澈,別說在勾欄裏,就是在世間,也是少見。
“眉兒,方才壓軸之人,是哪家公子?”女子緩緩開了口,淡淡的語氣卻是透著一股嬌羞。
“回姑娘,那是淮南節度判官王安石,去年三月中了進士的。現在此地為官,年僅二十有二,學問自是不用說,生得儀表堂堂。姑娘問這做什麼?”
“沒什麼,聽他談吐不凡,好奇罷了。”
眉兒生在這煙花之地,自是早熟,聽得這話,心下早已明白了八九分,笑著打趣道:“怎麼,這世上竟也有人入得了青蕪姑娘的眼麼?”
女子聽至此,淡淡一笑,嗔道:“莫要胡說,去幫我換盞茶來。”
不多久,青蕪起身出來,走到剛才議論的正廳。長長的裙擺在紫紅色的鑲金邊地毯上逶迤拖動,一雙纖小的足在室內悠然移動著。行至案前,方才飲過的茶盞還未收去,青蕪看著,想起那人慷慨陳詞的模樣,忽地笑了,一雙眼微微彎起,漣漪蕩漾,有著說不清的溫柔風情,生生把人看醉。
許是在室內坐得久了有些悶,青蕪隨即向著艙外走去。
“外麵風大,姐姐莫要凍著,快快回屋裏去。”一個約摸六七歲的小童匆匆跑來。
“汀時,我不冷,隻是透透氣。”女子臉上泛起少有的溫情,撫著少年的臉柔聲應道。這少年正是她親弟弟,三年前隨著姐姐雙雙被賣進勾欄,性子和姐姐不同,甚是開朗,因而頗得眾人喜愛。
這時船上的長者高呼一聲:“開船咯——”船便緩緩向著河心駛去。
“姐姐快回屋去休息著,一會兒還要在晚宴上彈琴,莫要累著了。”青蕪聞言,隻得緊了緊少年的衣服,轉身回艙。
華燈初上,夜幕已經降臨,這晚上的揚州河和白天卻是兩種截然不同的風情,若說白日裏是清雅仙境,那麼晚上便是繁華人間。白日裏船簷上的燈籠被點亮,昏黃的光透過猩紅的紙淡淡映出來,旖旎曖昧。江上諸多畫舫,此刻皆是燈火通明,照得整條揚州河好似一條綴滿珠翠琉璃的寶帶。一些畫舫中漸漸傳來清麗歌聲,伴著琴聲琵琶聲叫醒了整條護城河,夜市開幕。
青蕪坐在窗邊看向窗外,眼中透出一絲疲憊,又是這樣觥籌交錯的夜晚,她輕歎一口氣。晚間的風帶著一絲清涼拂麵而來,微微吹散了發髻,她卻渾然不知,隻是盯著河麵出神。
“到咯。”長者喊了一聲,船便左右搖晃了一下悠悠停下,身後眉兒匆匆走來,急喚道:“姑娘快去更衣吧。”
青蕪聞言,又換上了那副冷淡清雅的麵貌,轉身向裏走去……
又過了幾日,因著孫正之要跟著哥哥前往溫州上任,眾人便設宴為之餞行。酒足飯飽之餘,聞得有人叩門,開門一看,原是一眾酒糾前來助興,一貫人等款款入內,卻見最後卻跟著青蕪。
眾人皆驚,因這青蕪姑娘是揚州有名的雅妓,就算花上千金也是難以得見一麵,怎料今日出現在此。
而那廂青蕪卻是大大方方施施然坐至琴案前,略施一禮,便撥起弦來。琴聲一出,在座者皆交口稱讚。這姑娘看起來雖柔弱,卻是有著男兒般的氣宇軒昂,不愧是揚州第一雅妓,就連王安石,也不由得注意起她來。
一曲奏畢,青蕪忽然開口道:“各位爺,小女有一言,不知當說不當說。”
本就不明她此番前來的目的,眾人也實在是好奇,王安石道:“說吧。”
“當日諸位在此議事,青蕪實有聽到,心下實在敬佩諸位,王判官一席話,更是解了青蕪多年疑惑,但青蕪卻以為,這般節流,卻是有些操之過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