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節 往事成風(3 / 3)

聞言,王安石不免覺得新奇,想她一介女流之輩,竟還有這般見地,當真少見。自己當日那番話,可是多年思索累積,她卻覺得操之過著急了,倒是有趣。

青蕪見他無惱怒之意,又說道:“若是這般節流,勢必觸及文官集團利益,屆時必會引起猛烈反撲,陡增阻礙。”

這話的確有些道理,王安石當時年紀尚輕,想事情也過於激進,加之所受挫折不多,有些想當然了,倒不如這煙花女子看得透徹。王安石仔細一想,心下不免一驚,沉默片刻道:“那依姑娘來說,該如何呢?”

“避重就輕。”青蕪淡定吐出四字。此時眉兒推門進來,急急喚道:“姑娘,司音行首讓你過去。”青蕪遂蹲身施了一禮,匆匆離去。

是夜,王安石躺在床上輾轉想著這四字,突然一下豁然開朗,心下歡喜道: 避重就輕,她倒真是個聰慧的女子。

自那日後,王安石便常常前來與青蕪交談,更加覺得這女子不一般,一來二去,兩人漸生情愫。之後,王安石開始攜青蕪和汀時外出遊玩,常至秀美之地,一人作詩,一人撫琴,汀時則繞在他二人身旁朗朗淺唱,此情此景,恍若一幅畫。

當時士大夫家裏,多是三妻四妾,青蕪雖是煙花女子,但當朝也有著納妓為妾的先例,無奈青蕪卻是絕不接受。她原是福建汀州一書香世家出身,父親無心仕途,歸隱田園,後因所處之地偏遠,多有交趾流寇出沒,一日她與弟弟外出嬉戲歸來,卻看到躺在血泊中的父母和四壁皆空的屋子。他父親終其一生,隻有母親一人,這樣的美滿,正是青蕪一生的追求。眼下她為妓,這般生活怕是不可求了,但她實在不願為現實改了心願苟且活著,也許日後,也會有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機會。

見她這般態度,王安石之後便絕口不提納妾之事,和青蕪也始終隻維持著君子之交的關係。

就這樣過了三年,卻發生了意外,原來當時在揚州做官的韓琦家的遠房侄子看上了青蕪,硬要納她為妾,幾番被拒後,卻把青蕪強擄了關在韓府。韓琦當時在揚州位高權重,眾人也是敢怒不敢言。消息傳來,年輕氣盛的王安石一時熱血上衝,遂在當夜偷偷潛入韓府,欲救她出來。

行至韓府,卻聽得府內巡邏的小廝一聲驚呼:“死人啦!”當即心懸了起來,猛地撞開守門的侍衛,衝進府去。隻見西廂房內懸著青蕪,臉上滿是憤憤之意,那雙曾經一塵不染恍如天仙的眼睛此刻狠狠瞪著,盛滿恨意和不甘心。

這時已經有人把青蕪放了下來,無奈早已斷了氣,回天無力,一代名妓,就這樣香消玉殞,真是令人唏噓。

王安石入得房內,隻見此時的青蕪隻著白衫,渾身血跡斑斑,該是今夜受辱了。王安石當下心如刀絞,也顧不得旁人,猛地把青蕪抱在懷裏,哀聲痛哭。

這時韓琦攜了眾人趕來,見王安石此狀,心下登時明白幾分,暗道: 可真不巧!先前他那侄兒擄人之事他也知道,但隻是一勾欄女子,也無所礙,便未在意,怎料這女子性烈,竟吊死在他府上。而王安石與之感情非同一般,這下鬧出這麼大的事情,他麵上也的確掛不住,當即怒火攻心,轉身狠狠扇了侄子一巴掌,喝道:“你這廝,看看你做的好事!”

韓琦本就力大,這一下把他扇得狠狠跌在地上。此時王安石卻忽然拔出身旁侍衛的佩劍,叫著:“狗東西,拿命來!”便直直向他砍去。那廝忙閃身躲去,大喊:“叔叔救我!”卻見韓琦無動於衷,而這邊王安石卻是瘋了一般不停追著他刺,不出一會兒,他身上便多了好幾道傷口,冒出血來把衣衫都染紅了。這眼瞅著就要命喪劍下,卻見韓琦略使眼色,身旁幾個侍衛忙衝上去把王安石攔下。

雖然侄子可恨,但若要他眼睜睜看著他死,韓琦也是做不到。更何況,這女子無論如何,隻是妓,若要官家子弟以命相抵,也實在不妥,隻得低聲向王安石賠罪。

見此情形,王安石也知自己反抗無用,隻得重重把劍丟到地上,目齜俱裂,哭天搶地地哀嚎著。

而誰都沒有注意,屋外院子裏,王安石正懷著孕的夫人吳氏卻是跌坐在地上,止不住地流淚。原來郎君夜行而出,是為了這事,這女子又是何人?事出突然,她還來不及接受,便突然感到下體一熱,似有什麼東西流出來,怕是動了胎氣。

那一夜過後,所幸吳氏並未流產,又適逢到任之日,王安石隻得帶著痛苦憤懣的心情攜數人進京述職。臨行之日,卻見汀時急急跑來,說什麼都要跟著一起走,王安石見他心意已決,便留下他當了書童。

而後在鄞縣任官時,吳氏為其生下一女,因為那次的變故胎裏不足,自出生起便體弱多病,不多久便夭折了。轉回嘉祐元年,眼看著夕陽下了山,夜幕也已降臨,一行數人便匆匆下了山。

嘉祐二年元月,翰林學士歐陽修權知貢舉,梅堯臣點檢試卷官,三年一次的禮部貢舉拉開帷幕。

三月五日,皇帝禦崇政殿試禮部奏名進士,得章衡以下三百八十八人;六日試諸科,得九經單至誠以下三百八十九人;七日,試特奏名進士,得張應以下一百二十二人。蘇軾、蘇轍、程顥、呂惠卿、曾布、曾鞏、章惇,皆同榜而中。

考試結束,幾家歡喜幾家愁,而王安石經過兩年的不懈努力,遞上去的折子幾乎堆成了山,總算得到了下地方的任命,知江南東路常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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