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三節 力不從心(2 / 3)

眾吏見他這樣,真是不合禮法,哪有上司拜下級的事情,也都接連一個個地拜倒在地,這時為首的司馬旦隻得無奈說道:“王知州愛民之心,吾等盡知,我又何嚐不是如此,但興修水利一事,役大而亟,民有不勝,我等當真力不從心!我深知此事對百姓而言,百利而無一害,但這工程浩大,又不獲上層支持,單憑你我之力,實在微弱,當厚積薄發,切不可急。再者若是盡數調出各縣民夫,以致無人生產,田地荒廢,也是不佳。請令諸縣歲遞一役,雖緩必成!”眾人聽得此言,也紛紛附和。

這話說得滴水不漏,雖是反對王安石,卻句句在理,讓人挑不出一句刺來,王安石自知無法再辯駁,隻得作罷。但他深知若是一年輪一縣,等到完工,不知這知州都換了幾茬了,這當真並非他所希望。但眼下眾人如此這般,他也隻得從長計議。

待眾人散盡,王安石這才默默步至書案前坐下,陷入了沉思。眼下該如何推進興修水利一事,看大家這般態度,他難道得放棄這事麼?不行,本來他數次辭去京官,已是惹得朝廷不悅,這次好不容易得了地方官一職,此行前來,便是為了能予民便利,為民做事,若是在任上卻碌碌無為,又怎對得起朝廷聖上的信任呢?但眼下究竟該如何說服這轄區內的縣吏呢?

王雱自從那日提出水利改革的法子之後,王安石便有意無意地教他一些處理政務的方法。今日議事,為合禮法他雖未出席,王安石卻並不忌諱讓他知道情況。這會子王雱聽了消息後匆匆跑來,王安石也並不奇怪。

“父親,孩兒聽說,此事可是遇到了困難?”王雱人還未邁入房中,便急切問道。

見他如此,王安石便喝道:“雱兒急什麼,切莫失了分寸,怎可這般莽撞,人未入,聲先到,這是為人子女該有的態度麼?”

王雱聞言,心下一陣委屈,自己也是為父親憂心著急,可無奈理虧,隻得叉手朝父親深深一拜,也不敢自行起來,就這樣弓著腰候著。

王安石見他這般,心中又是不忍,對他這個兒子,他心中總是矛盾的,明明恨不得把這世上最好的都給他,卻又不得不對他嚴厲。他自知雱兒早慧,所獲稱讚過多,未免有些驕縱,性子又急,和自己一般固執。但他深知自己這種性子是如何不討喜,容易得罪人,隻得暗自希望自己能早些將兒子拗過來,也免得日後吃虧。“起來吧。”他上前輕輕扶起兒子。

“水利一事,確未獲得上級支持,也未取得鄰裏相助,轄內各縣也想要袖手旁觀,雱兒,這下我們可是孤立無援了。”王安石苦笑著無奈說道。

王雱一時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心中頗為苦悶,想及自己無法為父親分憂,當真枉負了少年才子的盛名,心中更是懊惱。但他轉念一想,又覺得此事其實並非完全無望,便開口說道:“孩兒認為,父親乃堂堂知州,為何要顧及下屬意願,隻管傳令下去,他們還哪敢冒著不為民謀事和不遵從指令的罪名不作為呢?”這話說得甚是輕狂,也難怪是出自一個十三歲少年之口,但仔細一想,這話卻並無不合禮法之處,隻是這般強硬的態度,不知道會不會木強而折。

這是最壞的方法,王安石這樣想,隻有到不得已之時,才能用官職和權力去壓,眼下須得再想想其他更好的法子。

過了幾日,此事終究沒有任何進展,上麵擺明了不參與的態度,你王安石要發瘋,可別拉著別人,隻管在自己的治下,想怎麼折騰都行。而下麵的人卻打起了苦情牌,不管王安石如何勸說也皆是油鹽不進,王安石第一次感受到,有一個屬於自己的隊伍是多麼重要。但這想法一出,就被他自己狠狠打斷,怎可動了結黨的念頭,王安石立馬否定了自己,告誡自己拉幫結派是朝廷的大忌,自己先前拒絕京城各大權貴圈子的邀請,以維持潔身自好,現在可不能做打臉的事情。但來到任上已經一月有餘,此事不可再拖延下去,如今隻剩下最後一條路了。他提筆猶豫半天,終無奈寫下前前後後數十封公文,蓋了印,封了火漆,讓王貴派人將分發下去。

次日,剛過辰時,王安石和王雱便在議事廳內焦急地等待,昨日的公文已經發出,今天該是召集民夫的日子,可這會子已經過了辰時,卻不見一個人來。王雱有些沉不住氣了:“父親,該不會沒有人來吧?”王安石心中著實也沒有底,但眼下他是最不能慌亂的人,隻得沉聲說道:“別急,且等等再看。”

又過了約摸兩刻鍾,門口總算有了些動靜,王安石忙走下台階,各縣縣吏紛紛來了,可這帶的民夫,卻是稀稀拉拉,一個個麵黃肌瘦羸弱不堪的樣子,就靠這些人也能挖出一條運河麼?待眾人來齊,王安石粗粗數了數,這民夫隻有五十餘人,這偌大的常州,不該隻有這些,還沒等他發問,司馬旦便搶先回話道:“王知州,我等遵從命令,已帶了空閑的民夫來,共有五十六人,請王知州查看。”王安石聽他這麼一說,更是有苦不能言,這人擺明了拿話壓他,先前已說過境內人手不夠沒有空閑的勞力,自己偏要讓他們召集,眼下他們隨隨便便拉了一幫人來,自己又不能嫌少,但聊勝於無。於是他隻得下令,命眾人進庫房拿好工具,隨他一同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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