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再密的牆,也免不住透出一絲風來,王安石每隔十日的深夜外出,雖做得隱秘,卻還是被司馬光得知,他心中不免疑惑,便偷偷派人跟了去,不料這一路追蹤王安石卻追到了宮門口。消息傳到司馬光那裏,他也不免震驚,雖說聖上此次召王安石進京的目的再明顯不過,卻不料他二人之間的關係已經如此密切。無奈他司馬光雖在前朝朋黨眾多,權勢日益強盛,在後宮,卻是無一人相識。在這幾個月的焦慮壓迫之下,使他不得不為自己謀條出路,和韓琦搭上了線。韓琦作為三朝元老,頗得太皇太後曹後的敬重,尤其在仁宗駕崩、英宗繼位的關口,可謂是勞苦功高。
曹後久居後宮,年事已高,自是不喜改革動蕩。且這後宮和民間的關係卻又曖昧,商人雖為世人所不恥,但再高的心性都耐不住人家手上的真金白銀過硬,致使高官背後,多與民間大賈勾結。再往上走,便演變成後宮貴人們的一條財路,略施權力予人方便的事情不在少數,結果便是本該流入國庫的銀子,都一股腦兒湧進了貴人們的口袋。偏這後宮與前朝的關係錯綜複雜,諸如此類的事情雖人人相知,卻也緘默不語,就連當今聖上也不敢輕舉妄動。
但時至今日,國庫虧空已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就連先帝的葬禮也隻能草草了事,可見朝堂上的當務之急便是生財。司馬光等人雖為朝廷棟梁,在此事之上,卻是處境尷尬,雖然心知要盡快使國庫充盈,想出的法子卻進展緩慢。進展越慢,眾人心中便越是焦急,生怕走到最後一步會拿自己開刀,在這種形勢下,聖上召王安石進京,便變得有些敏感起來。
一時間,朝堂上開始默默分起了黨派,以司馬光為首的傳統世族自是各自抱團,其餘的科考新貴南人團體則盼著搭上改革的順風車平步青雲。而在後宮,常年獲利的曹後眾人,自是不滿王安石。太後高氏作為曹後的侄女,更是唯曹後馬首是瞻,而聖上的寵妃朱德妃因出身不高,自然站到另一邊去,盼著投聖上所好以支持改革來鞏固聖寵,橄欖枝早已拋向王安石,無奈王安石無感於後宮爭鬥,不予回應,她隻得轉過頭來,默默與呂惠卿搭上了關係。
自司馬光與韓琦搭上線以來,依靠韓琦在王家的眼線,對於王安石的蹤跡更加了如指掌。王安石秘密入宮這件事猶如一把利劍,日日懸在他頭上,王安石與聖上的關係越親密,對於他們來說,則越是不安,眼看著改革之勢就快水到渠成了,迫使他不得不提前作出反擊。就拿王安石密見聖上這件事來說,可謂一把雙刃劍,雖說此舉使他與聖上日益親密,但密見終歸無法得見天日,且在宮門下鑰之後入宮,是為死罪,若要打擊王安石,必得從這上頭做文章。
夜深人靜之時,王安石在夜色的掩護下悄無聲息地出了門,同時王宅的後院裏撲棱出一隻灰鴿子,雖鬧出些動靜來,但沒有誰注意,除了一牆之隔的司馬光。他聽著鴿子扇動翅膀的聲音,心下卻是錯雜,一方麵希望計劃成功,一方麵又念及與王安石的交情,心下多有不忍。可無奈人在這世上,總有太多的身不由己,早已過了當年血氣方剛的日子,這幾年來的紛爭教會他如履薄冰的為官之道,利益的衝突致使他和王安石就算再誌同道合,也終究處在對立的立場,今日若是事成,他也不後悔,箭在弦上,卻是不得不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