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三節 元宵廷爭(1 / 3)

第三節 元宵廷爭

正月裏總是異常繁忙,一個節日接著一個節日,一場盛事接著一場盛事,自王安石搬家以來,最為繁忙的幾天已經過去,轉眼便來到正月十五上元節。因為先前的事,王安石這幾日皆是鬱鬱,連帶著王府上下的氣氛也很沉悶,經過前幾天的休整,搬家的一切事宜已經初步打點妥善,逢上元宵,吳娘一早便吩咐下去說要好好辦辦,也給這新宅子添點喜氣,所以天才剛亮,王家的下人便掛起燈來。

元宵的東京城,比之元旦,更多了一絲節日的氣氛。上元節自宋太祖時起,便因“朝廷無事,區宇鹹寧”,加之“年古屢豐”,又再增了十七、十八兩日舉行慶祝。節日期間,京城的士民皆成群結隊集聚在禦街遊樂,兩廊下歌舞、百戲、奇術異能不斷,樂聲悠揚。街坊間有擊丸踢球者、踩繩上竿者,也不乏表演傀儡戲、魔術、雜劇、講史、猴戲、魚跳刀門的民間藝人。在城北邊,又搭起台階狀的鼇山,燈火輝煌,燈上繪有神仙傳說,左右還用彩娟結成文殊、普賢菩薩,整座山上張燈結彩,極其新巧,燈多用琉璃製成,隨風擺動旋轉,流光溢彩。鼇山頂端安置木櫃貯水,不時放水,恍如瀑布飛濺而下。更用草把縛成雙龍,遮上青幕,草上密置燈燭數萬盞,遠望如雙龍蜿蜒飛騰,金碧相射。而從鼇山到附近的大街,約一百丈,均用荊棘圍繞,稱作“棘盆”,實則是大樂棚,棚內各色彩燈照耀如同白晝,樂人奏樂,同時演出飛丸、爬竿、擲劍等雜戲,好不熱鬧。

早年王安石均在地方,年前才又回京赴任,嚴格意義上來說,這是他們一家在京城過的第一個上元節。府外的人聲鼎沸傳到小輩人耳中,早就坐不住了,清水一早便嚷嚷著要出去玩,王菀之、雲娘雖未開口,內心也是想的,大抵這個年紀的人都願意湊這個熱鬧,所以用過午膳,清水便催著娘親去吳娘那兒申請出府去玩。本來待嫁閨中的女子,最是不宜拋頭露麵,但吳娘看著這幾個孩子這些天也打不起精神,便多了一絲寬容,特允了他們可以出府觀戲去。吳姨不喜熱鬧,自是要留下陪自家姐姐,所幸汀時善武,也能起一定的保護作用,所以吳娘便又派了幾個得力的侍衛跟著,反複叮囑過後,要人給雲娘、王菀之、清水都戴上厚厚的麵遮,方才放她們出府。

此時夜幕漸漸降臨,最是熱鬧的時候,清水等人前腳剛出府,王安石後腳便穿戴整齊也往外去。原來朝廷每年都在上元夜設禦宴於相國寺羅漢院,僅賜中書和樞密院長官,王安石自那次宮門風波之後,除了正旦的宮宴遠遠望過皇帝一次,便再沒有見過聖上,更別提交談了。這幾月鬥轉星移,時局變換,他本就擔心皇上心思猶豫不定,更是摸不準今日皇上對於改革又是什麼看法。此次宮宴,規模較小,他須得想辦法和皇上說上幾句,於是早早便往相國寺去了。

酉時,羅漢院。皇帝坐在正中,眾位卿家分列兩側入座,內侍宣讀之後,菜蔬便上桌了,一時間,觥籌交錯。司馬光坐在王安石的對麵,在一眾臣子的敬酒中,顯得尤為繁忙,偶爾幾次和王安石眼神交錯,也隻是一瞥而過,真如最熟悉的陌生人一般。王安石心下了然,也不再糾結,隻往皇上那端望去。

神宗看著台下一派景象,不動聲色,隻一味揀著盤裏的菜吃著,偶爾回過頭對著身邊的內侍說上幾句。王安石目光炯炯地望著他,他自是有所察覺,也回望過來,卻隻是淡淡的。王安石看得陡然一驚,心下便涼了三分,正欲低頭時,卻看見皇帝微不可見地把頭往門外一指,王安石經過前幾月和皇帝的夜夜交談,兩人之間早已默契非常,當下便有所會意,隻是礙著此處人多眼雜,忙把臉上的驚喜匿去,端起湯小口啜著。

這時見這場宴會已經漸漸走向尾聲,皇帝便依照慣例遣了內侍官福公公去取賞賜的簪花來,王安石見狀,心領神會,在福公公離去後不久,便也以要更衣的借口,離席而出。出院剛走幾步,便看到福公公候在拐角處,王安石忙追上去,施了一禮,靜靜等著福公公的話。福公公最得神宗寵信,對待這變法的事情,也略知一二,這下得了聖上的旨意,正有一句話要傳給王安石,便示意王安石上前。王安石忙走向前去,福公公便附在他耳邊低聲說了一句:“聖心未變,一切照舊。”

這話對於王安石來說,可謂是一劑最強效的強心針,瞬時讓他驚喜不已,他回想起自四月開始和皇上一次又一次的麵談,那幅改革的宏圖又再次在他心中清晰起來。其實旁人不知,王安石和神宗的談話已經涉及改革的方方麵麵,不僅討論了改革的方法、具體的條例,更是深刻明白改革的意義是為了什麼,最重要的是,他倆在一個大問題上達成了空前的共識,而正是這樣一個問題,便注定了改革的速度必須急進。在操作上,雖然無可奈何地選擇了急進,但在這背後,卻掩飾不住二人內心的一腔熱血。至於這個大問題究竟是什麼,還不能明說,這樣的問題在重文輕武的大宋朝顯得尤為敏感隱晦,尤其在如今的朝廷氛圍下,這個問題確實顯得有些不合時宜。但不可否認的是,任何一個想要有所作為的君主,都不會打消這種瘋狂的念頭,何況是一個正值盛年,意氣風發野心勃勃的皇帝。同時,也正是這樣一個不為外人知曉的共識,成了王安石變法最重要的底牌和最堅定的依仗,讓他一步步出乎眾人的意料,走向權力的頂峰。而也正是這種出乎意料,真正激怒了反對派,讓他們對王安石開始了最為殘忍凶猛的反撲,就連司馬光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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