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誨聞言,麵上訕訕,他知道司馬光和王安石過去的交情,當下便有些尷尬,但這事落在他頭上,也實在冤枉。他呂誨雖看不慣王安石的做法,但也終是坦坦蕩蕩的正人君子,絕不會浪費時間捏著這點小事動歪腦筋,忙解釋道:“我自然不會在這事上失了自己的格調,隻是那些整日坐吃山空的子弟,早早就坐不住了。他們一向目光短淺,隻管認著眼前的利益不放,這些時日正鉚足了勁想要將他打壓下去呢。”
其實在司馬光所在的階層中,雖然目前因為共同的利益和立場站在同一個陣營,裏麵卻還是有派別的,司馬光、呂誨等人,自是不屑與那些忝居官位的呆瓜同流合汙,當下便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這時點茶聖手正好來了,司馬光問候幾句忙讓他將茶餅拿下去打出茶湯來。不消一會兒,兩碗碧綠的茶湯浮著潔白的沫,被裝在黝黑的建窯瓷盞中端上桌來,一時間,芳香四溢,司馬光、呂誨忙低頭飲去,竟深深陶醉其中久久沒有講話。
過了一會兒,呂誨像突然想起什麼似的抬起頭來,掏出一方錦帕將黏在胡須上的茶沫擦淨,頗為不屑道:“雖說現如今的均輸法並未傷及我們的根本利益,但那夥子南蠻的泥腿子,卻不得不防。”言語中皆是對南人新秀的敵意。自古北方門閥士族,憑借著得天獨厚的地理位置,處處占據了先機,漸漸成為一支地域貴族,有很久的傳統,而南方,多被認為是教化不開的蠻夷之地。雖說近幾年越來越多的南人中舉當官,但終不是官場的主流,就算在京,也隻能算是局外人般的存在,從不能與北方臣子相提並論。可如今由於王安石的關係,好一批早年多被排擠的南人官員便漸漸抱團,想要搭著改革變法的快車翻身,這讓生性高貴的北人臣子感到不快。他們骨子中的優越感不允許這幫人一朝得誌,更不允許他們越過自己去,所以對他們,更是加了勁打壓。加之新法的實行,讓一大部分官員頗有一種被欺騙的憤怒,想當初他王安石信誓旦旦許諾,絕不動搖大家的利益,轉過身去,卻挑著他們私底下的灰色交易開刀。這讓變法初期很多支持王安石的人有一種深深的背叛感,對待新法也漸漸失了理智,加上了報複的色彩。
司馬光聞言,眉頭也是一皺,他雖欣賞王安石,卻對南人沒什麼好印象,這是流淌在他血液中的驕傲。而如今借由王安石的關係,最為活躍的呂惠卿,在他眼裏,更是小人般的存在,每每看到呂惠卿和王安石形影不離的時候,心底總會冒出一絲酸意。他越是珍惜和王安石之間的情誼,便越是覺得呂惠卿這等奸佞小人,定是在王安石耳邊灌了什麼壞水,當下也恨恨附和道:“不過是小人得誌,終不能成大器。”兩人又交談幾句,便散去了。
均輸法推行之後,不僅民間對新法的反對暗流湧動,朝堂之上,也不乏有認不清形勢的好事之徒執意要在皇帝一腔熱血大肆改革的關口,跳出來彈劾打擊一番,結果不過是觸了皇帝的黴頭,被打發了去。
司馬光等人最是知道如何拿捏和皇帝之間的關係,眼下若是貿然站出去持反對意見,隻會平添皇帝的反感,再者新法並未對他們造成什麼實質影響,便也樂得觀望。均輸法推行了兩個月,雖遇到一些阻礙,但聖意堅定,很快便有所成效。王安石知道變法之初,最是急不得,他需要穩步前進,借著皇上打壓反對派的勢頭,隻有把均輸法推廣到全國,才能慢慢地改變眾人百年下來頑固的舊念頭,為日後頒布的法令打下基礎。
可以說,變法的第一場戰役,改革派勝利了,王安石藏在神宗身後,顯露出一絲鋒芒,這為他日後成為曆史上最受爭議的宰相,開了一個好頭。所以,他迫不及待地推出了自己的第二項法令——青苗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