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二節 青苗法興(2 / 3)

此時的青苗法早已被世人熟知,一些人拍掌叫好,一些人將其視作挑戰自己忍耐底線的挑釁,不用多說,自是變法的反對派。要說之前的均輸法還是小打小鬧,頂多奪了一些商人的利,但青苗法一旦推行,卻是會徹底截斷一些人在地方最大的一條財路。他們憤怒了,同時,他們也害怕了,這是特權階層與生俱來的危機感,他們感到自己最能夠依仗的特權在失去含金量。但早前因為彈劾均輸法,範純仁、馮京等人接二連三被神宗駁斥、趕走,在這事成為定局之前,誰也不願來做這個出頭鳥,所以他們隻得暗暗摩拳擦掌,積蓄力量,但表麵上卻隻能觀望。

王安石自然知道這隱藏在背地裏的阻力,但他現在所能依仗的隻有兩點,法令的效力和聖上的決心。隨著反對的暗流日益洶湧,他決定不再被動等待了,他要先發製人。近年來他身邊也聚集了不少幫手,雖比不得保守派的強大,卻也大有可用之人。再者變法對他來說,並非一時興起,他有數十年的時間用來謀劃,在地方也布下了諸多暗線,青苗法的推行需要皇上的支持,同時,還需要他自己的堅定。所以他需要做一次迎合時局的嚐試,來為這燎原之火,點上第一把柴。幾番思量,當即便授意下去。

沒過多久,河北轉運司的王廣廉便上奏,說是願意在河北方麵賣幾千個“度僧牒”作為本錢,在陝西轉運司試行青苗法,神宗自是欣然應允。沒想到這星星之火,終是迅速蔓延開來,一時間擴大到河北、京東、淮南三路,而常平倉中一千五百石的糧食也被動用。這樣的速度,是王安石沒有想到的,但等他反應過來已是如此,初步試行的成功更是增加了他的信心,讓他最終也沒有多加幹涉。就這樣,伴著大張旗鼓的陣仗,伴著王安石胸有成竹的允諾,神宗半推半就地帶著一顆悸動不安又滿懷期待的心,開始推行了青苗法。

九月,王安石走進自己辦公的政事堂,意氣風發,內心雀躍,卻有說不出的孤獨,雖說王安石身邊不乏能手,但此時大多位卑言輕,這就造成了目前和他共事之人,都是反對新法之人,這讓王安石在政事堂的處境,可謂腹背受敵。冷嘲熱諷自是不會少,更不乏正麵衝突,前有唐介,後有呂誨,雖最終都被趕出京城,王安石卻深刻地認識到,他需要一個並肩作戰的戰友。於是當即修書上奏,要升呂惠卿為太子中允、崇政殿說書,神宗準奏。至此,當前改革派和保守派的戰況如下: 唐介生瘡而死,呂誨被貶出京,而呂惠卿卻平步青雲,伴隨著另一項新法——農田水利法的出台,首相富弼毅然辭職,相位空懸,可以說,改革派取得了壓倒性的勝利。

保守派的連連失利,讓司馬光終於坐不住了,他眼睜睜看著新法生生掐斷多少家族的財路,看著聖上和王安石越走越近,看著身邊一個又一個保守派倒下去,而現在,就連呂惠卿這等螻蟻,竟也爬到和他平起平坐的位置,甚至影響到了他的地位,這讓他感到由衷的憤怒。他雖也有一顆為民造福的心,但當危及他自身切身的利益時,他隻能選擇自己。

司馬光並非貪財之人,但他卻受不了自己的位置被別人占了去,他已經五十有一,如何受得了這樣的侮辱。他素來被尊為剛正不阿,名望上可說是和王安石平起平坐,都被看作是心懷天下大公無私的典範,所以無論皇帝如何無視反對派的阻撓,對一道道彈劾的奏章置若罔聞,對於他的意見還是更願意聽的,所以他毅然決然地站起來,開始對青苗法連發三波攻擊。

第一波,他向皇上進言,直言呂惠卿是奸佞小人,規勸皇上莫要被讒言蒙蔽,卻收效甚微;第二波,與呂惠卿當廷辯論,依靠身邊眾多的支持意見,暫時占了上風;到了第三波,他終於直麵自己內心的糾結,選擇修書王安石,站在一個好友的立場,耐心相勸,直言青苗法的弊端。無奈三封帖子都被草草回複,這讓他窩火,好比他捏緊了拳頭使出全身力氣,卻打進了一團棉花中,何況那種來自昔日好友的無視,更讓他大感挫敗,一時間竟想不到什麼更好的方法,隻得暗自焦慮。

而此時,在他府中,有一個比他更焦慮的人。李之昂看著王安石戰勝一切阻礙,熱火朝天地開始變法,內心的不安焦慮便日益加深,他深深覺得,那個荒誕的預言,可能真的會發生。他回想起他八歲那年,撫養他長大的母親突然病故,臨終前將他的身世告知他,讓他去找自己的生父。當小小的他拿著母親的信物叩開梁府的大門,迎接他的,卻並沒有父子相認的感動,而是冰冷的蔑視。他是老爺的私生子,毫無地位可言,但念在他孤苦伶仃,好歹是梁家血脈,終把他留了下來。作為西夏的漢人貴族,梁府的一切在他眼裏都是那樣的華麗新鮮,他雖過著寄人籬下的日子,但遠遠望著高傲美豔的姐姐,飛揚跋扈的哥哥,在他的內心,竟暗暗生出一絲渴望來,他渴望被認可,渴望成為他們的一員。所以那兩年,他日日在無限期盼和無限失落中循環往複,他看著姐姐和哥哥之間一派祥和的相處,看著父親和他們之間其樂融融,他不甘,他嫉妒,但當姐姐推開他的房門,站在他麵前對他粲然一笑時,他隻覺得連年來的鬱悶都被一掃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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