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節 流民圖現(1 / 2)

第二節 流民圖現

曆史的悲哀,就在於科學的缺乏和知識的局限上,就在宋朝上下萬象如新時,上天用它最常見的手段,開了一個最殘酷的玩笑。

王安石迎來了他這輩子最大的敵人,同時,因為他所處的時代,便注定了他用盡全力都無法戰勝。人禍可以避免,天災卻不行,人類在自然麵前,總是顯得如此渺小,因為“天人合一”的傳統思想,自然災害往往被看作是上天的警示,和皇帝、臣子、政治、軍事息息相關。宋朝立國近百年,自然災害時有發生,也不算是什麼稀奇事,本也沒多大的關係,皇帝祭個天,表一下自己的誠心,再賑濟災民,便也就過去了。無奈熙寧年間的兩次天災,都發生在新法推行期間,這樣曖昧的時間,自然會被一些有心之人抓住,變成反對新法的強有力的武器。

熙寧六年(1073),華山地震,引發泥石流,文彥博等人便紛紛上奏,直言政治昏暗,百姓受苦,上天在警示。神宗那時正一心撲在各路戰事上,無心理會,之後前方捷報頻傳,他心中的不安便漸漸被喜悅蓋過,便沒有理會。到了熙寧七年,北方大旱,一連七八個月,愣是一滴雨都沒有下,且範圍甚廣,連帶著北方的遼國也是旱情嚴重。遼國因為地廣人稀,且不事農耕,影響不大,但到了宋國這裏,卻不是這麼簡單。災情嚴重,範圍廣大,一時間,北方各地百姓民不聊生,沒有收成,便沒法吃飯,天不下雨,也沒水喝。朝廷當即大開糧倉,終究杯水車薪,七八個月裏情況日益惡化,餓死的饑民無法統計。為了活下去,吃土啃樹皮的行為已是平常,更有甚者,吃死人果腹,到了後麵,竟演變成殺害同伴,生吃活人了。倫理道德在求生麵前變得一文不值,殺人吃人,飲血喝尿,當時的災區,真可謂是人間煉獄。

二十七歲的神宗趙頊此時真的害怕了。變法取得了階段性的勝利之後,這一年來,他終於從沒日沒夜的繁忙中抽身出來,如今的朝廷,已經沒有什麼可以直接反對他的力量了。他通過新法的推行,在短短五年裏,迅速成長為一個成熟可靠的皇帝,國庫充盈,軍事上的成就也讓他非常欣慰。這時的大宋,正朝著他最希望的方向發展,這讓他特別珍惜這個來之不易的結果。

和平之世,邊境安穩,新法也已經成熟運作,空閑下來的他,自然有更多的時間想別的事情。一年前那場地震,雖然引發泥石流災害,但總歸局限於華山一地,且當時他沒有精力多加理會,便隨了它去。

今年的大旱,非比尋常,規模巨大,災情出乎意料的嚴重,這讓這個閑下來的皇帝格外重視。何況趙頊本就是小心謹慎的性子,而且天災向來有著更多的意義,他難免要多留個心思。對於當前形勢的越發珍惜,就越讓他覺得,絕不能出一絲岔子。災情還在不斷延續,老天已經一連七八個月都沒有降下一滴雨,國家想出的救濟法子都已見了底,他夜不能寐,漸漸地便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錯了什麼。所以這次不等臣子們上書提醒,他自己主動逢人便問:“愛卿,如此天災,是否朕真的做錯了什麼?是不是新法觸怒了上天呢?”當然這次,他卻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出乎意料的是,反對派並沒有像以往一般大肆攻擊,他們大多數都選擇了沉默。為什麼呢?為了自保。王安石今日早已不同當初,王韶熙河開邊的大勝,加上荊湖、四川的平亂,成為反對派和變法派勝負立判的最大根據。那樣大的功勞,絕對無法輕易抹去,所以王安石在朝堂上的威信日益強盛,加之反對派的幾位核心人物近年來貶的貶,死的死,缺乏一個有權威的領袖,他們就是一盤散沙,早已沒有早年的攻擊力。最重要的是,皇上和王安石的關係好得如一人一般,當朝贈以玉帶,這樣的榮寵,旁人想都不敢想,也讓王安石站在了權力的最巔峰。反對派就算不滿,如今也絕不會主動發難,所以當皇上問他們新法與天災的關係時,他們都非常默契地選擇沉默。見風使舵是這些官員最拿手的絕活,也是官場生存之道,饒是之前如何要與王安石拚個你死我活,審時度勢之後,自然便會避免以卵擊石的正麵衝突。更虛偽的小人,轉身便去奉承王安石的也不在少數。況且聖上對新法向來支持,蘇軾、司馬光等人也因反對變法而被貶謫,前車之鑒,誰又敢直接在皇帝麵前說新法的不是呢?

多番詢問下無果,神宗知道這些臣子都在打哈哈,他的內心因為日夜焦慮,終於忍不住了。一日在與王安石討論新法的時候,開口問道:“愛卿,北方大旱,民不聊生,這是不是上天的警示?”

王安石麵對皇帝的恐慌,卻顯得尤為鎮定,他向來不相信什麼天人合一的虛話,當即便安撫道:“聖上大可放心,天旱、水災都是最平常的事情,就算在上古聖君堯舜禹湯之世也在所難免,都是自然現象,沒有那麼多玄乎的東西。我們隻要盡力而為,救濟災民,便不用擔心。”

“可是此次旱災,非比尋常,時間又如此湊巧,難道真的沒有別的意義?”神宗是真的害怕了。

王安石看著神宗,也沒多想,此刻他無論如何都不會想到,神宗會將這場災害怪到新法的頭上,所以隻是耐心勸導道:“無礙,這都是小事,上天有它的意願,我們隻要做好自己的事情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