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七天,改革派猶如坐過山車一般,急下急上,新法恢複的消息一出,呂惠卿等人歡欣鼓舞,重新放開膀子,按部就班地將新法重新風風火火地開展起來。但臥病在床的王安石,卻沒有感到欣慰,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無力,神宗廢法的舉動讓他死了心。好比商鞅變法,秦孝公當時是傾全國之力鼎力相助,給了商鞅最大的信任和支持。但到了當朝聖上這裏,卻沒有這樣的魄力,他回憶起之前種種,麵對反對派的攻擊,每次處理神宗都下不了決心,他都得反複上奏、商量,才得以把他們貶出京去。而這次就因為一次旱災,一幅旁人的畫,神宗便可以無視新法的好處,否定它帶來的一切改變,說都不說一聲便全部廢除,這讓他一想到就氣得血液倒流。他太累了,不僅是變法太累,而是這樣的變法太累了,幾天之間,心境便有了很大的轉變,他強撐著病體,披衣起身,懷著滿腔的疲憊和絕望,寫下他的辭呈。
神宗時隔七日,收到來自王安石的第一個消息便是這封辭呈,心中悲痛,忙回信極力挽留,直言王安石的辭官讓他寢食難安,定是之前廢法一事讓他受了委屈,又好生安慰體恤一番,關心起他的身體,甚至說已經派了太醫前去診治。王安石回信,對慰問表示感謝,但辭官的態度仍十分堅決。
神宗作為一個君主,此時表現出了極大的耐心,甚至降低身份,自責道:“定是愛卿覺得我不是一個成功的君主,所以要拋棄我。”王安石心中一軟,但敵不過他內心噬骨的疲憊,回信道:“並非如此,聖上聰慧,又很上進,日後定會取得很大的成就。微臣年老體衰,無法再盡心輔佐,但在我之後,必有更好的年輕才俊來輔佐聖上。”
神宗見信,心中更加難過,但依舊不放棄,動情相勸,搬出王安石進京的目的和濟世安民的理想,又強調自己與他如何誌同道合,先前的合作如何愉快,反正用這世上最溫馨的語言,做著感人肺腑的挽留。王安石不為所動,依舊要辭官,他心力交瘁,至少此刻,他是不想在京城再待下去了。
神宗依舊沒有批準王安石的辭呈,所以王安石隻得在府內休養。
這時,一個故人回到了京城,時隔三年,李之昂再次回京,此次目的隻有一個,殺了王安石!三年前他指使雲娘給王安石下藥,自以為萬無一失,雖然久等不見雲娘的出現,便以為事發,雲娘已經被處死,隻得按原計劃,隻身一人回到西夏去找姐姐。誰料王安石並沒有死,甚至發動熙河戰役,直接收複河湟兩州,西夏腹背受敵。梁太後震怒,當即便下令將李之昂關了起來,念在血脈相連才饒他一命。李之昂就這樣在西夏過了被監禁的三年,其間受盡白眼和折辱,但都不敢輕易死去,因為他一定要活到殺了王安石為止。而後費盡千辛萬苦,他終於得以逃脫,便一刻不停地趕往京城,要為自己和雲娘報仇。
一個月黑風高的夜,王府眾人都已安睡,一道黑影悄無聲息落在院內,目標明確,直直往王安石的寢屋摸去。待他推開門,卻發現王安石此時並未入睡,原是王安石病中總是口渴,夜裏總要起身喝水,正好撞上他進得屋來,大吃一驚,忙叫道:“來者何人?”李之昂見狀,忙疾步向前,手中的劍便往王安石身上刺去。王安石一驚,手中杯子滑落,砸碎在地,旋即側身一躲,但臂上仍深深挨了一劍,當即便汩汩冒出血來。李之昂忙又轉身接著向他刺去,王安石也略習過點武,當下便側翻向一旁滾去,無奈手臂吃痛,滾到一半便停下,狠狠撞在桌上,力道之大,直接將桌掀翻,惹得桌上一應物品皆摔在地上,劈裏啪啦作響。李之昂見動靜太大,當下便加快速度,使出殺招,要速戰速決,劍身閃過一道白光,直直往王安石麵門刺去。王安石如何敵得過這樣的招式,何況正生著病,身體虛弱,隻得放棄抵抗,閉上眼,等待死亡的到來。
“叮”的一聲,王安石感覺的劍氣已經逼在他鼻前,卻遲遲沒有等到劍的刺入,忙睜開眼,隻見汀時突然趕到,及時撥開李之昂的劍,兩相交鋒,李之昂便落了下風,忙向門外逃走。
汀時自幼習武,武藝高強,如何能讓他逃了去,兩人在院子裏激戰數十回,李之昂手中的劍被汀時打飛,當下便被反扭在汀時身下,不得動彈。汀時忙扯下他臉前的遮布,這個麵孔頗為熟悉,一時卻又想不起來。這時,管家王貴帶著家丁匆匆趕到,吳氏、王雱也聞訊趕到,見王安石手臂鮮血直流,忙為他包紮。李之昂已經被製服,當下便被家丁捆綁起來,就要扭送官府。待他轉身,因為打鬥的激烈,衣衫早已破爛,頸後的刺青此時清晰地露出,汀時一看,當下便從地上跳起,衝過去將李之昂抓過來,一把扼住他的喉嚨,叫道:“是你!你到底是誰?我姐姐的死,是否與你有關?”李之昂聞言,一時間也莫名其妙,他從未見過汀時,如何知道他所言是何意。但汀時此時卻突然暴怒,狠狠將他的頭按下,手指摸過他的脖子,隨即撿起地上的劍,叫著“是你!就是你!”便要向他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