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雱見狀,忙上前將汀時攔下,這是有法度的社會,殺人是要償命的,就算是王府的刺客,也得扭送官府聽從發落,這樣私自殺人,是要伏罪的。無奈汀時此時聽不進任何勸解,隻一心想殺李之昂,猶如一頭猛牛一般拉也拉不住,王雱隻得叫了好幾個家丁,才把汀時壓在地上。而汀時隻是一味叫道:“殺人凶手!殺人凶手!”王安石見汀時如此失控,又聽得他剛才話語中說著和青蕪相關的事情,忙走到汀時麵前,問他是什麼意思,汀時這才把他當年所見之事說出來。在姐姐死去的那個夜晚,在難民暴動的現場,他都看到了這個人,因為他頸後的刺青,自己絕對不會認錯。
事情到這裏,就愈發顯得錯綜複雜,一個是王安石的知己,一個是王安石的兒子,兩個親近之人的離去,都與此人有關,這背後究竟隱藏著怎樣的陰謀,誰要害他,他一定要查出來。王安石當即便讓王雱親自將李之昂送至官府,好好徹查此事。
李之昂自知刺殺失敗,已是死路一條,當下也不再反抗,直到出府的那一刻,他看到站在人群之外那個熟悉的背影,他震驚了,雲娘沒死!但也等不及他細想,他便被押送了出去。
在牢裏,他燃起了熊熊的恨意,雲娘在騙他,這個該死的女人,都是因為她,讓他的人生成了最大的悲劇,他要殺了她。而此時,他心中突然有了一個一箭雙雕的念頭,反正自己是將死之人,不如多拉兩個墊背的。
七天之後,開封府封府尹突然帶著一眾衙役,衝入王府,二話不說,便要將雲娘抓走,王安石等人忙詢問緣由,府尹直說雲娘是西夏奸細,要抓進去好好審問,王府上下一頭霧水,隻得眼睜睜看人將雲娘捉了去。之後,京城謠言四起,街頭巷尾都在傳著一句話,王安石寵妾是西夏奸細,傳到神宗耳朵裏,也大為震驚,他自然相信王安石與西夏並無關係,但眾口鑠金,如何堵住悠悠之口,才是關鍵。為了證明他的清白,神宗下令王安石,讓他親自處死雲娘。
王安石站在開封府的地牢裏,麵對著一身囚衣的雲娘,五味雜陳。他實在沒有想到自己身邊之人,竟會是西夏的奸細,他舉起手中的劍,指著雲娘,看著她瑟瑟發抖的模樣,終究是下不了手。雲娘此時心中卻是安寧,要說死她也是害怕的,但此情此景,對她又何嚐不是一種解脫。再見李之昂的那一刻,她便知道,是她負了他,抱著對他的愧疚,她對李之昂的所有指控供認不諱,她不想再違逆他的意思,就如他所希望的做吧。西夏人也罷,奸細也罷,反正自己這條命也是他救的。但她內心卻沒有想要傷害王安石的念頭,直到王安石站在她麵前,她才知道,自己的身份竟是在給王安石抹黑。她這一生太過痛苦,徘徊在兩個男人之間,在良知和欲望之中深深煎熬,最終負了所有人。
對王安石她是抱歉的,如今認了罪,對王府眾人也是一種背叛,所以當她得知聖上要王安石殺了她以證清白的時候,她是欣喜的,終於能為他做些什麼報了這個恩情。所以她微笑著,向那柄劍走去,突然前胸一頂,自己將劍沒入自己的身體,鮮血從胸前冒出,她卻感覺不到一絲疼痛。多年來,沒有一刻能比此刻更加輕鬆,她一步一步往前走著,直到劍從她背後刺出,貫穿她的身體,呼吸漸漸變得急促,她能感覺到,她體內的熱量在一點點地流失,但她不覺得痛,最終滿足地閉上了眼,幾日後,李之昂也被處死。
經此風波,王安石徹底感到發自肺腑的累,京城裏陰謀環繞,讓他心寒,他想到小兒子的慘死,便再也忍不住了,當即又上奏,立請辭官。這次,皇帝準奏。
熙寧七年(1074)四月底,王安石一家輕車簡行,悄悄離開了京城,沒有驚動一個官員和百姓,王安石帶著滿身創傷,帶著一顆疲憊不堪的心,辛酸罷相,回到故鄉江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