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一下子懸了起來,怎麼回事?
我看不見也出不去,隻能豎起耳朵,仔細分辨著在黑暗中有可能出現的一點聲音,期盼著聽到達爾文的說話聲、迪克的笑聲,哪怕是任何一點腳步聲……
可是我什麼都沒聽到,外麵寂靜得就如無法傳遞音波的外太空。
也許過了兩分鍾,也許才不到三十秒,“吱呀——”倉庫的鐵門有點生鏽,它似乎被什麼推了一下,打開了。
“達,達爾文?”我結巴地問著,聲音發著抖。
沒有人回答。
不是,不是達爾文,我感覺不到他,也不是迪克,不是張朋……我似乎能在黑暗中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心跳。
我心裏一遍一遍地祈禱著,不要是那個影子。
匕首在書包裏,書包在離我將近兩米的地上,這會兒根本夠不到,我能做的隻有盡量不發出聲音地把沙耶加護在身後。
黑暗中,有什麼東西輕輕地、慢慢地探下身來,它碰到了我的頭發絲,它就在我耳邊。
一秒鍾、兩秒鍾……我聽著自己心髒的狂跳,閉上眼睛,握緊拳頭。
我該反擊,可我的手在抖,胳膊也抬不起來,連出拳的力氣都沒有。
“旺旺——”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了達爾文的聲音,他在朝這邊跑過來。
他的聲音給了我勇氣,我閉上眼睛使勁揮出去一拳,猛地一下,似乎打到了一個什麼柔軟的東西上,然後是書包被擠壓的聲音。
它被我打退了,它踩到書包上了,我心想。
“咚”的一聲,倉庫大門被撞開,它在達爾文跑過來之前逃走了。
“你沒事吧?”手電筒的光沒過幾秒就照進倉庫,我聽到達爾文氣喘籲籲的聲音。
“哇——”
達爾文一把摟住我:“別怕,有沒有受傷?”
眼淚這時候才記得湧出來,我全身抖得像篩糠一樣:“剛才……有……在這兒……”
迪克和張朋也跑了回來,我在達爾文懷裏安靜下來,吸了吸鼻涕調整力氣坐起來,檢查了沙耶加,也沒有什麼事。
“剛才,我覺得那個黑影就在這裏。”我深吸了兩口氣,說。
達爾文和張朋、迪克交換了一下眼神。
“調虎離山。”
“我們剛才追出去,”迪克指了指黑影消失的牆根,“跑了沒兩步,突然聽到另一個方向也有聲音,於是我就和張朋分開追了。”
“我出去沒多久整個備用電源就被切斷了,我立刻往回跑,可是因為對這裏不熟悉,繞了點彎路。”達爾文有點懊惱。
“可……這不合理啊?”我很疑惑,“如果它把你們都引出去的目的是想找空隙殺我,剛才那半分多鍾已經夠我死好幾次的了,為什麼它不出手?”
我又檢查了一遍我和沙耶加,確實毫發無傷。
幾個人麵麵相覷,都無法解釋那個黑影的目的是什麼。
“不管這些了,先去把備用電源打開。”
“這次我們幾個都別分開了。”迪克一邊說一邊扶起沙耶加,我背上書包和達爾文走在後麵。
“你的匕首還在嗎?”張朋轉身問我。
我點點頭,從書包側邊掏出來遞給他。
打開倉庫門,外麵一片漆黑,我們唯一的手電筒已經快沒電了,光照範圍連一米都沒有,我們幾乎是在憑借印象向配電室走去。
“跟緊,不要走散了!”迪克的聲音。
就在我們走過醫療室的時候,恐怖的事情發生了。
在整個中間站斷電,連備用電源也被切斷的情況下,醫療室最靠後的一個窗戶亮了。
昏黃色的光從鐵窗裏透出來,隨即立刻熄滅了。
我感覺我的心跳停頓了兩秒。
“它在那兒!”我沒忍住叫出聲來。
張朋幾乎是拔腿就朝醫療室跑,我們跟在後麵。
醫療室的大號水泥建築裏麵有七八個小房間,中間有一條小走廊隔開。找注射器的時候我們撬開了兩個房間,加上最外麵的那間診室,我們總共進去過三間房,裏麵都大同小異,所以當時也沒有每間都進去。
很快我們就衝進了小走廊,手電筒的光在牆上胡亂彈射,晃得我頭暈眼花。
閃燈的房間在走廊盡頭。張朋示意我往後退,靠在一邊的牆上掏出匕首,達爾文則靠在另一邊,輕輕地按了一下門把手,迪克在中間堵住走廊。
“啪嗒”一聲,門開了,達爾文用手電筒向裏麵照了照,不到十平方米的房間一眼望盡,空無一人。
張朋在門口等了一會兒才小心翼翼地走進去,搜索了一下,揚手讓我們進來。
這似乎是一間辦公室,一張標準的辦公桌放在中間,上麵有一盞老式綠玻璃罩工作台燈,蒙了一層白灰。
台燈邊上有一盞老式煤油燈,燈芯上麵還有幾顆紅色的火星,顯然是剛熄滅的,旁邊放著一盒火柴。我劃亮了其中一根把燈點亮,頓時不大的房間變得清晰起來。
隻見門後麵掛著白大褂,書架上擺了一些七零八落的檔案夾和器官模型,櫃子上還有一副聽診器。
桌麵上有一塊金色的小牌子,上麵寫著Dr.Vi g幾個字。
這是一個醫生的辦公室。
我打開抽屜翻了翻,除了一些五顏六色的藥瓶,也沒什麼有用的信息。
“嘿!這哥們兒品味不俗啊!”隨著迪克的聲音,我看見他正從櫃子裏拿出一個玻璃瓶。
“1979年裝瓶的麥卡倫威士忌,沒有什麼比它更他媽合適了!”迪克打開就往嘴裏灌。
“你別,”我拽住他,“搞不好有毒……這都放多久了!”
“這你就不懂了,酒放得越久越好。”迪克露出一個爽歪歪的表情,“搞不好就是這個醫生的幽靈把我們引過來的,好不容易來幾個人,怕浪費了這麼好的酒!”
他又喝了幾口,隨即遞給我:“在經曆了這麼多見鬼的事後,我覺得你也應該來一口。”
我灌了一脖子,一股難以言喻的火辣從胃裏升起來,頓時頭昏眼花有點站不住,心情卻放鬆下來。
迪克又遞給了達爾文,我們幾個就這麼坐在地上,鬆開緊繃的神經,困倦感如潮水一樣襲來,這十平米見方的小屋仿佛一下成了最安全的歸宿。
我的眼皮開始打架,也許一天,也許好幾天,我完全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沒睡了。
“這兒有一個保險櫃!”是達爾文的聲音。
我順著達爾文的聲音看過去,在房間角落的檔案櫃下麵,有一個保險櫃。
“開這種東西幹嗎,就算裏麵有一櫃鈔票都沒有意義,人都他媽的要死了,還在乎錢嗎?”迪克耷拉著眼皮,不以為然。
“我覺得這裏麵應該不會有水和食物。”不知道為啥,這次我站迪克。
“如果剛才的燈光是為了把我們引進來,那打開這個保險櫃似乎是唯一能說得通的目的了。”達爾文沒有在意我和迪克的話,而是仔細地觀察了一下保險櫃的密碼鎖,又撥弄了幾下。
“把聽診器遞給我。”
張朋站在邊上一直沒吭聲,他似乎也對保險櫃有點興趣,但他對離開的興趣更大:“我們休息一會兒就繼續走吧,在這裏待得越久越不安全。”
達爾文戴著聽診器,一下下撥弄著密碼齒輪,細碎的轉動聲就像是催眠的咒語,我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再次把我喚醒的是迪克的驚呼和沙耶加的聲音,過期的盤尼西林居然管用了,沙耶加燒退了,人也清醒過來,迪克正在喂她吃僅剩的能量棒。
“這是哪裏啊?”盡管還很虛弱,但她終於能開口說話了。
迪克唾沫橫飛地給沙耶加解釋著我們如何如何冒著生命危險到達這裏,如何如何遇到怪影子……我驚訝於他這個時候了還能吹牛。
保險櫃已經打開了,我向裏麵看了看,竟然空空如也。
“隻有這個。”達爾文拿著幾本東西在手裏揚了揚,“一些日記。”
我接過其中一本翻開扉頁,上麵有一個V.C的縮寫,應該和辦公桌上名牌的Vi g是同一個人的。
日記的時間大約從一九五幾年到九幾年,全都是英文,沒有隔行,寫得密密麻麻,越往後翻字跡越潦草。雖然年份跨度很大,但筆者並不是每天記錄,而且日記內容單一,大部分都是枯燥的生物製藥實驗記錄。
比如:1970年1月31日,××混合劑——效果不好——減量——沒改善——加量——好一點——改良——又不好……
又比如:1981年8月10日至9月1日,等待III期臨床試驗報告,怠工,無特別。
如果這不是一本日記本,我真以為這是學術論文。一個人如果不是對自己的工作懷揣著極大的熱情,是不會在私人日記裏記錄工作上的事的——就像我不會在博客上寫數學課學了什麼方程一樣。
可惜我的英文詞彙隻停留在日常用語5000個,高深的詞一點也看不懂,更別說藥劑名稱了,才看了兩眼我就覺得頭昏眼花,裏麵的內容已經超越了我的知識範圍。
“我想,他之所以對藥物研發這麼上心,是因為他本人就有某種嚴重的遺傳病。”達爾文說。他應該在我睡著的時候已經把日記看完了。
“啊,什麼病?”
“他沒有明說。”達爾文聳了聳肩,“但裏麵提到了,他的遺傳病就像一顆定時炸彈,成年後的每一天都可能爆發,他希望能趕在疾病奪去性命之前把藥物研究出來。”
“所以他開發了MK-58?”
達爾文點了點頭:“他的大多數日記都是沒意義的——至少對現在的我們來說,但這幾篇你應該看看。”
我才留意到日記有幾頁被折了個角,最早的一篇是從1958年5月開始——
今天又做了那個夢,那些印第安人用虹膜變異的眼睛盯著我,一時間我竟然分不清誰才是魔鬼。醒來喝了兩杯伏特加,自從實驗基地轉入地下,我很久都分不清真實和夢境了。
我已經從1953年被選中參與到“拓荒者計劃”的巨大喜悅中逐漸冷靜下來。那時候我太年輕了,盲目地相信這個計劃開發出來的藥物是劃時代的,甚至能改變人類的進化史。試想一下,那些幾千年來帶給人類死亡的疾病和瘟疫都畫上了句號,癌症和遺傳病都不再是什麼醫學難題,我們甚至能走向不朽,那將是一個多麼大的飛躍!
可當戰爭爆發後,同樣的製劑,在我們科學家手裏能治療疾病的工具,到軍方手裏就變成了致命的病原體,和那些無辜的人的噩夢。
如果不是在這兒親眼所見,我絕對不會相信他們竟然能在條件完全不成熟的情況下將MK-57給人類服用。但他們確實這麼做了——他們隨機選擇了一個印第安小鎮,讓普通人染上致死的疾病,再把他們趕到地底,把他們變成不見天日的小白鼠。